文|江山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诗人白居易向友人刘十九发出的邀请。酒是新酿的酒（未滤清时，酒面浮起酒渣，色微绿，细如蚁，称为“绿蚁”），红泥小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嫣红的火映着微绿的酒已是极为诱人，更妙的是窗外的黄昏马上就要下雪了，这样的时刻正是对饮的好时光，想来白居易与刘十九肯定是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夜晚。
酒和朋友在生活中永远是结了缘的。正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几个朋友小聚，做东的兄弟上来就用这首诗作了开场白。诗引用的真是恰到好处，说到了大家的心里去，其时夜幕已经下来，霓虹映照下的天空正沙沙落下细盐一样的雪来，这样的时候，你说“能饮一杯无”？自然是畅饮的了。
虽然红泥小火炉是没有的，但那天去的地方却也很有意思，叫做“小酌轩”，其实也就是家普通的小酒店，但是因了这个名字，就很有些韵味了。老板是从宁夏来的，看不出有丝毫的雅致，但却千里迢迢跑了来开了这么家酒馆供人小酌，且起了这么个颇有古韵的店名供人品味，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到那里“小酌”的也大多是奔这个名字去的，劳累了一天，仿佛到那里一坐，便凭空多了几分古人的风韵，看来在人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一种不同于现代文明的境界的。
说是小酌，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有几分醉了。这时候的大地已经是白茫茫的大地，城市是白的，房子是白的，街道是白的，街上的车和行人也是白的，甚至连彩色的霓虹也是白的了。几个人兴奋地大叫大跳，然后又相约到一位单身贵族的蜗居里继续“小酌”。天上的雪纷纷扬扬地下，啤酒一杯一杯地喝，喝到最后，每一个人便如同一片雪花那样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我非我你亦非你了。有人打开了窗子，雪扑面而至，然后又在脸上快速融化，那种冰凉的感觉一直渗透到心里去，突然就有了一种清澈的快感。不远处是一处小公园，里面有一座矮矮的小山，这时候唯一的那个女孩子便提议到那还没有一个脚印的雪地上打滚，大家一致应和，但最后却没有一个人走出去，那女孩子的脸上就有了一份失落，眼里就有了一片泪花。
突然之间就发现失去了很多。如果再年轻十岁，这个时候是肯定要跑出去融化到每一片雪里去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坐在雪的外面看雪。也许这是一种成熟，但失去的却注定是一个永远无法找回的世界，再满天飞扬的雪也已经无法填满心里面那段断裂的空白。美丽的青春就如一片洁白的雪花，已经在昨天的土地上融化，多少逝去的岁月也是如此，那么漫长的时光，想想也是如同指尖的流沙，轻轻滑下就不见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回忆如同潮湿的雪痕。
一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大街上除了雪就是我，除了我就是雪。刚才的热闹又已经逝去，剩下的又只是我这一个午夜的独行者。眼睛里的霓虹是模糊的霓虹、潮湿的霓虹，也是寒冷的霓虹，此刻，眼前的城市是如此陌生，如此之大，而这白雪飞舞的夜又是如此之深，雪之后的黑暗又是如此无边无涯，突然之间我就发现，自己就如同一条小小的舢板漂浮在无边的海上，一股充满疼痛的孤独之感瞬间就从心底涌上来把我淹没了。
其实十分庆幸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上有这许多几个知心朋友可以相伴，比如这寒冷的雪夜，可以围坐品酒，共同品尝生命的滋味，哪怕是被这人生的盛宴熏醉了也好。
突然就想到了李白。“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李白与友人喝酒，是连“五花马”、“千金裘”，也要“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这是何等的痛快！
于是我便轻笑：“千百年前，李白也是被这人生的盛宴熏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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