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江南,几乎对每一个北方人来说,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诱惑力。
这种诱惑来自唐诗宋词,还是骨子里对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羡慕?
说不清楚。
总之,一开始就觉得江南是美的。
大学毕业那年,分配到某国企。
12月底的一天,突然接到通知,到湖州学习。
出发那天正好是12月25日,圣诞节。晚11点多,从泰安上了火车。
同行的是大我几岁的张同志,老江湖,上车前,从站前广场买了茶叶蛋火腿肠之类,背包里带着煎饼咸菜。
火车启动,张同志笑了,在面前的小桌上摆起了小摊,鸡蛋,火腿,咸菜,竟也四五个菜,又掏出瓶白酒:“过节,喝点!”
车上人不多,咣当咣当声里,一路向前,一路向远方,感觉相当不错,就喝了。边喝边听张同志海扯。前方是未知的诱惑,心思难免荡漾。
窗外,大地在黑暗中飞速掠后,大部分漆黑一片,偶尔经过稍大点的城市,依稀可以看见灯火。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就这样开始了一次远行。
那时,于人间俗务尚无所知,无所悟,青春年少了无牵挂,这即是自由。
现在看来,把生命中一段最年轻最自由的时光留在了江南,是很值得庆幸的。尽管波澜不惊,也不流光出彩。
为什么,同样说不清。
或许,它提供了一次可供长久回味的回忆,区别于这辈子深深扎根的北方。
也或许,从此再没有这么无忧无虑的日子,转而投身到不可抗拒的世俗洪流,从此再也跳不出来。
车过长江大桥,特意向外看了看,啥也没看到。
天亮,车抵苏州。
换长途汽车,约三小时后到达湖州。
宿舍里,见到了清一色一帮早来学习的男同志,乌烟瘴气,得过且过的样子。
不过,都很快乐。
对江南的第一印象是雨,潮湿。
随后的记忆是某日早晨,细雨,偶尔看窗外,不远处有女子正在茶花树下梳妆,长发不飘,但很美。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寂寞。
我,领队,吕工,我们仨住一个宿舍。三个男人,都想家。
在南方,最难以接受的是饭菜,菜以甜居多,主食就是米饭。水也不好喝,只能靠浓茶来去味,南方人喜欢喝绿茶,后来自己也染上了这毛病。
星期日,和领队偷偷去街上炒了个菜犒劳下,清炒油菜8块,从此再没敢进馆子。
渐渐地,嘴里真的淡出鸟了。
吕工也是老江湖,于是打起了单位带去的花生米和汇源果汁的主意,原本用于上下打点。就在我们床底下。
领队不同意,吕工就说,该送的都送了,还有这么多,谁知道?那时候胆确实小。
为这事,我们仨关起门来小声研究了半天,最后领队实在憋不住,说,就这一次。
于是,每人喝了一瓶汇源果汁。那时汇源果汁是瓶装的。
整整一麻袋花生米竟然都没敢动。
过了一段时间,下夜班,仨男人躺在床上穷聊。吕工又笑了,说:“既然喝了三瓶,包装也打开了,干脆这件就别送了!”
话音刚落,三人同时哈哈大笑。领队悄悄到门边听了听,然后说:“喝!”
就这样,后来汇源果汁再没送出去。再后来,就吃起了花生米。
期间,出了件小插曲。
一晚,领队去学习单位跟人家应酬,结果喝醉了。积攒的压抑就通通爆发了出来,大呼小叫要回家。领队刚结婚不久,可能想媳妇。我和吕工又喂糖水又哄骗,折腾了半夜才睡。后来三天,领队脸黄黄的,没怎么吃饭。
我上班的时间跟其他人不同,有很多时候是自己呆着。
多亏有写文字的爱好,黄昏里就在走廊上认认真真用这个打发时光。
更多时候,自己到处出去走走。
学习的单位紧挨着大通河,于是便趴在桥上看船。
看船汽笛声响,从远处慢慢过来,又慢慢远去。看船推起涟漪,轻轻拍在河边的石板岸上。
那年,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流行歌曲,粤语,好听。在异乡,在细雨中,在偶尔露头的阳光里,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但从心里喜欢这里,从心里喜欢这样走一走。
在湖州,认识了香樟树。
师傅说,这种树是在春天落叶的,那时恰逢春天,于是便去看它落叶。真的就见一片片落下来,慢悠悠落下来,落在雨地里。
心里满是奇怪,也满是对生命的好奇和敬畏。
雨是湖州的一部分。
虽然是春季,雨几乎就没有停过。
大通河湿漉漉的,街道湿漉漉的,生活也是湿漉漉的。
打伞的行人,穿雨衣的骑车人,连他们听不懂的语音都是湿漉漉的。
几乎每天,我都让自己走进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随意地走。
走走停停,随便跟商贩聊几句,起身再走。
对一个异乡人,湖州人用他们的朴实和热情接纳了我。有时候,他们会说:“山东,挺好的!”
这样的日子,没有感到厌倦,但确实感到过孤独。
一种自己喜欢的孤独。
天渐热的时候,告别湖州。
从此,再没有回去过,但它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相信,它现在肯定是越来越美了。
【柒】“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张先《天仙子》),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王国维
天仙子
[宋]张先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
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翠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
明日落红应满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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