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蝴蝶之痛

小小说作品|蝴蝶之痛

作者|江山笑

圣诞节前一周，一张请柬飘然落在了宣宁的桌子上，好朋友小庆来请他圣诞节那天去看蝴蝶展。

听到“蝴蝶”两个字，宣宁心里突地一跳，疼痛水一样蔓延过来。他说，小庆，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蝴蝶？

“这可不是谁都可以看的展览，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两张请柬，你不去是会后悔的！”小庆说。宣宁扫了一眼请柬，原来是一次画展，画家的名字就叫蝴蝶。他鼻子里嗤了一声，嘲笑道：“画蝴蝶，谁比得上小蔓？”

小庆一下子哑了，半天才嘟囔道：“小蔓不是走了嘛！”宣宁心里的疼痛变成了愤怒，他把请柬狠狠扔到小庆脸上说：“那你还来请我看什么蝴蝶展！”

小庆走了，宣宁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小蔓是宣宁的前妻，俩人在一次文联举办的联欢会上一见钟情，很快坠入情网。小蔓以画蝴蝶扬名艺术界，宣宁则是作家，几部小说在全国引起轰动，大家都认为他俩的结合是天作之合。事情就像预料的那样，宣宁和小蔓结婚后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白天睡到日上中午，然后到野外捉蝴蝶，或者宣宁陪着小蔓写生、画蝴蝶，晚上小蔓则红袖添香陪着宣宁写作。渐渐的，宣宁便成了一个蝴蝶迷，而小蔓，就是他生命中最美丽、最纯粹的一只蝴蝶。

结婚一年后的一个冬天的黄昏，宣宁顶着大风去文化宫接小蔓。走到小蔓的画室外，隔着结着冰花的窗子，宣宁看到小蔓正把脸贴在一个男人的额头上，贴了很长时间，总也不见分开。宣宁站在窗外僵硬了很长时间，然后默默回了家。

一周后，俩人离了婚。小蔓哭得天昏地暗，她说，那天她不过是帮她的同事把眼睛里的沙子吹出来。

但宣宁怎么也不相信，小蔓把脸贴在那人额头上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闪现，撕咬着他。后来他想，之所以决然和小蔓离婚，其实是因为自己太爱小蔓，他接受不了别的男人和她接触，接受不了一个别的男人接触过了的小蔓生活在他的身边。小蔓曾经是他生命里最美丽最纯粹的蝴蝶，但现在不是了。

再后来，他明白了，他这人的最大缺点在于过于追求人生的完美。正是这一点，让他失去了小蔓。

现在，他和小蔓已经离婚两年，这两年里他依旧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不能自拔。而小蔓，据说在另一个城市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

现在，小庆在圣诞节这天请他去看蝴蝶展，除了要刺痛他还会有什么？

圣诞节这天终于到了，这一周里，小庆又来找了他三次，但都被宣宁坚决拒绝了。圣诞节一大早，小庆又来了，宣宁还是把他赶出了家门。小庆在寒风中失望地走了，临走前还不死心地说：“蝴蝶，世界上最美丽最纯粹的蝴蝶，你真的就不想去看看？”

宣宁的眼前浮现出一只蝴蝶随着小庆的脚步远去了，那是小蔓。宣宁承认，他这辈子最爱的人还是小蔓。

宣宁终于是没有去看蝴蝶展，他害怕那飞舞的蝴蝶再次把他带入回忆的深渊。

圣诞节晚上，天上下起了大雪。宣宁一个人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出来的时候他看见满天的雪花飞舞，又想起了蝴蝶。他突然想去那个叫蝴蝶的画家的画展看看，哪怕隔着窗子看看也好。

宣宁还记得画展的地址，是一家沿街的画廊。老远，宣宁就看见那家画廊里竟然还亮着灯。当宣宁推开门带着一股风进入画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竟然是小庆。

小庆看见宣宁，只抬了一下眼皮，然后接着开始收拾墙上的画。宣宁发现这间大大的画廊里竟然挂满了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瓶，每一个玻璃瓶里都装着一只蝴蝶，尽管它们已经失去了生命，但却仍然像在飞舞，玻璃瓶子被风吹得相互碰撞，发出风铃一样的声声脆响。

就在这时候，他一眼看见墙上贴着一行斗大的字：献给宣宁，一个人的爱！宣宁当时就呆了，那是小蔓的字！

“小蔓，她在哪？”他伸手就把正在忙碌的小庆抓了过来。

“在医院！”小庆的眼里含着泪花，“小蔓她想再次嫁给你，这两年，她根本就没有结婚，一直在准备这次画展。看，玻璃瓶里是一千只蝴蝶，墙上大小是500幅画，每幅画上都只有两只蝴蝶，那是你和她，这其实是给你一个人办的画展！”

宣宁再次发了怒：“你为什么不早说是小蔓？”

小庆委屈道：“谁知道你是个笨蛋！小蔓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也算是圣诞的礼物，才不让我告诉你。她相信你会来的，除了她，谁还会请你看蝴蝶？”

宣宁清醒过来：“你，你刚才说小蔓在医院？她怎么了？”

小庆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小蔓一直爱着你，为了准备这次画展她已经心力憔悴。她说，如果你还爱她，你一定会来的，她等了你一天，谁知你……失望之极小蔓晕倒了，醒来后又哭又笑，她，她已经疯了！”

宣宁大叫一声，心里的疼痛再次蔓延过来。他转身向门外冲去，他要找到小蔓，他要把已经疯了的小蔓紧紧搂在怀里，今生再也不要失去她——

那是他的蝴蝶，他生命中最美丽、最纯粹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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