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敏公
整理：赵客
京师各业，黑幕重重，一经调查，真是笔不胜书，旅京人士被此种流氓市侩诈骗者，更是时有所闻。兹特将最近调查之各种货摊，及普通骗人之生意，分条写出，以告读者。
“皮袄摊”
皮衣一行，向分四种：第一为“细毛皮局”，多设于晓市，半壁街，西湖营，冰窖厂等处。第二为“京皮局”，多设于东大市，瓜子店，前门大街，金鱼池，香厂，永安桥一带。第三为“皮货庄”，多并于各大绸缎洋货店，及大栅栏门框胡同等处，第四为“皮袄摊”，以天桥东估衣市，及东大市为常摊，而每晨各晓市及每晚各夜市，亦非常之多。以上四种营业，各有内幕，其皮局及皮庄之内幕，仅知大略，容待调查，而皮袄摊之里面，及其春点（调侃语），今已详加刺探，得其端倪，先为写出报告，以免受其欺骗。
皮袄摊售货之来源，一由当铺打出（当铺逾期之物，招商拍卖，名曰打当），二由京皮局趸买，三由估衣摊倒庄，四由自己设局制造。其打当趸买倒庄而来者，统名为“原来当儿”，有时拆改另换袍面，以旧充新，名为“换皮撒儿”，更有缺襟短袖之破皮袄，则另以另以零碎旧皮补缝，名为“添活”，其有光板无毛处，则以皮尖粘贴，名为“粘活”，至于自己设局制皮者，是每晨由屠羊处购去羊皮，拼成袍筒，放置木桶中，用温水浸泡，然后提出，钉于木板上（皮板朝外，四周密排小钉），用刀刮之，将皮板刮去一层，曝干之后，摘下铺于地上，用竹竿频抽其毛，至将毛梢低绒抽打散开后，浇以温水，再用细竹竿轻轻抽打，使毛梢卷似螺形之花。此种皮袄，名为“老羊刮板打水花”，可冒充“口皮羔子二毛剪查”，及做衣著之皮板，既硬且沉，十日后，毛花渐开，一变而为毡，再变而成棉，一月后，俟其毛渐渐脱落，则成光板矣。
更有由皮摊及成衣铺购买，其一条一块之零碎皮件，拼缝成一皮筒者，明曰“万羊”，行中称为“阡章元宝烛”，看其毛，则为极好之口皮羔子，或西皮筒，及看皮板，则为千百块之拼成者。又有以旧破皮筒拼成后，用水洗净，毛板上满揉以黄米面，打成卷毛曝干，名为“拆活”。其狐囗内搀狗皮，狐腿内搀兔皮，以狗皮冒狼皮，以猫皮冒狸子等事，名曰“兑活”。细皮内小襟两袖，照例拼以劣皮，名曰“藏襟掩袖”。夜市麦皮袄者，更有以羊皮粘贴皮板上者，名为“挂活”。以上即其制货之大略情形也。至其售货至价值，照例是对折加一（明值十元，必讨二十一元），并有不按例者，是看人行事。例如专往购衣之人，或囗定代为购衣之人，伊等呼为“控点带杵”，遂先用其生意之口，将人拢住，再将皮袄夸奖一遍，然后索价，能照原价高出两三倍之上，如嫌其货次，必另换一件，再次再换，尚可至邻摊现倒，非使买主还价不可，例如讨价二十元之皮袄，给价七八元，即叫买去，购回时，看出种种毛病，明知受骗，再找回，伊能不认，即或成人，亦决不退钱也。
【估衣铺】
估衣铺一行营业亦为京师百行之一，惟此种生意，较他行处处不同，早年原分“京估衣”与“怯估衣”两种，所谓京估衣者，多在东四牌楼迤东，西单牌楼迤南，及地安门外鼓楼前，东安门外丁字街等处，而怯估衣一行，多在前门外半壁街之东大院，西大院，小大院，及东大市，苏家坡等处。京估衣多在自己门前设摊，专作内城旗门之生意，而怯估衣多在东大市及各庙会晓市等处，出摊吆喝，必要以其怯口拿腔作调，一人吆喝，众人应声。其摊外驻足者，向是拥挤不动，匪人绺窃，藉此得手者，时有所闻。现在内城估衣铺，因生意萧条，十九关闭，而怯估衣却日见兴旺，除原有各处之家外，天桥东估衣市又增多四五十家，草市瓜子店等处亦是栉比林立。遇有行人，即往里相让，甚至有往内强拉者，此为商家别开生面者也。且凡遇买衣之人进铺，伊等即能多人围住，非将交易作成不可。例如欲买一裙一衫，或一袍一褂，伊等必先以劣货拿出，名曰“搪眼，”然后再以稍佳者搪之，必至买主欲走时，再将优者拿出，实不成时，再将买主带至局子，并可更至数个局子（盖各家均可通气），非使其买主看中一件，然后要价。其要之规则，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其行中人说价，向用“徽语，”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则呼为“摇按搜扫尾料桥奔角杓，”呼“吊”为“比”，呼“元”为“龙，”类应值五吊，则念为“尾字比”，如应顶值二元，则念为“按字龙，”凡值四五元之货，其要价总在十四五元之谱。更有一种极讨厌者，是买物人还价，伊必不卖，必令添钱，及至买主走去，则又再行叫回，方可卖去。并有明明看妥之衣，放买主出而再回交钱后，将物包妥携回，细看该物并非看妥之衣，盖出门时，即被调换也，及找回时，伊有概不退钱之规则，欲换物再为添钱，往往因之争吵，所谓花钱惹气者，即是此种事项，购物人不可不慎也。
【当票局】
当票局本非正当营业，其中黑幕重重，前在本报论当铺里面时，亦已略为谈及，现经百方刺探，始知该营业与官价及窃盗，皆有极大之关系。且做此行营业者，统名为“黑门儿人”，又呼为“狼虎囗儿人”。盖狼虎囗儿者，即缉捕盗案之衙署，而黑门儿者，即衙署中官人之别名也。早年开当票局者，原为买卖古玩珠宝玉器之商人，其铺名为“挂货铺”，专门收买酒席，腊票，红蓝囗料，铜锡，木器，绸缎布疋，衣服，陈设古玩玉器，无所不有，即俗所谓“上至绸缎下至葱蒜”者是也。其所收买之物，并可即时售卖，收买物件之来源，（一）是绺窃而来者，名曰“黑货”，（二）是铺住户仆人学徒窃出者，名曰“柜漏儿”，（三）是普通售卖者，名曰“亮托儿”。其铺中人明知贼赃柜漏而不为宣传者，名曰“护托儿”，买时价值极廉，而卖主因货品来路不正，吃苦亦无可如何。及该铺往外售货时，必将该货赞扬夸美，以图善价，此即俗谓之“买死人卖死人”者是也。后因官人屡次由此项营业中破获巨案，于是由侦缉机关派人开此营业，故现在开当票局营业者，虽非尽是官人，亦多与官人有关系，每遇重大抢劫盗窃之案，即时能由该铺内破获，其“柜漏而”等事，因利厚可永远“护托儿”，非至侦缉队要案紧急时，方择利薄者交案云。
世风日下，险诈百出，现在竟有一种流氓，专骗当票局者。其骗法是持当票去卖，按当票局买当票之定章，是现当者按当七折收买（如当本一元可用七角买当票），逾三月者，五折，逾六月者四折，至十月者三折，将期满者一折，更须持当票至铺入利看货后，方能成交。现出一种骗当票局者，是先与当铺相熟劣物可当大价，数月后赴当票局卖当票，先夸当物之佳，索以大价。当票局至当入利后，不买，则替典当人担入数月之利息，亦无如之何，闻近来当票局受此骗者，已指不胜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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