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事情都稳当了，船就往西北方向去，很快就把严州府城抛在身后了。从这开始很多河段水流都很急，因此多用水流来推动水碓，碾磨大米和其他粮食，给它们脱壳。当福琼在严州府上游几英里的地方看到第一架水碓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那是一艘蒸汽船。等船驶近一些，他发现是这样一种装置：一条大大的船，船头和船尾牢牢地拴在某处水流湍急的河岸边。船侧按着两个轮子，有点像是蒸汽轮船，每个齿轮转动的时候都会推动一个重重的木槌，把木槌推到一定高度，自由落下，把放在下面碾槽里的东西碾碎，受到激流的推动，轮子带动车轴迅速转动，于是木槌不断举起、落下。船上还用茅草盖着顶，可以让人避雨。随着船向上游深入，这样的水碓越来越多。
水碓是利用水流力量来自动舂米的机具，以河水流过水车进而转动轮轴，再拨动碓杆上下舂米。汉代发明了水碓，浙东山区在唐代已有了使用滚筒式水碓记载。
（《天工开物》中的水碓图）
在《天工开物》中，记载了广信府（今上饶地区）用船改造水碓的方式：“江南信郡，水碓之法巧绝。盖水碓所愁者，埋臼之地，卑则洪潦为患，高则承流不及。信郡造法，即以一舟为地，橛桩维之。筑土舟中，陷臼于其上，中流微堰石梁，而碓已造成，不烦椓木壅坡之力也。又有一举而三用者，激水转轮头，一节转磨成面，二节运碓成米，三节引水灌于稻田，此心计无遗者之所为也。凡河滨水碓之国，有老死不见砻者，去糠去膜皆以臼相终始，惟风筛之法则无不同也。”
（王祯《农书》中的水碓和槽碓）
（民国时期安徽徽水上的船碓，也称船磨，远远望去确实很像汽轮船。拍摄者不详）
大约在严州上游10到12英里的地方，土地变得稍微肥沃一些，山上长满了低矮的松树，低地则种满了乌桕、樟树和竹子。这一带的农村大量种植玉米和小米，因为这里大部分地区是山地，没法种水稻。
因为水流太湍急了，船行得很慢，并不时出现险情。15个纤夫用绳子系住船上的桅杆，在岸上拉着船走，还有五六个船员拿着长长的竹蒿，用力撑着船。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展现中国人那不屈不挠的毅力。当打量着像这样一条河时，也许有人觉得它根本就不适合航行，但即使是这样的困难条件，人们也还是凭着艰辛的劳动和不屈的毅力把它克服掉了。
因为船行进得实在很慢，所以福琼经常可以下船进行一些他植物学上的考察。每次上岸，他都会爬到就近的山上，看看这条江到底绕了几个弯，有多少险滩。在这里最常见到的就是油桐树，中国人称作桐油树，因为它的种子里富含油脂。此外还有乌桕，也可以提供桕脂和桕油。福琼在这里发现了棕榈树，这是当地和华中唯一一种土生土长的棕榈树。它的经济价值非常高，那大大的棕色的苞叶可以派很多用场。当地帆船上用的绳子和缆索就是用这种苞叶编织成的，这种绳子即使在水下使用寿命也很长。尽管这种树与椰子树的纤维有点像，但用来编织绳索的话，要比椰子树的更好用也更结实。这种苞叶还能加工成棕床垫，当地不管什么阶层，很多人睡觉用的都是这种床垫。下雨的时候，下田的农民也喜欢穿戴用这种苞叶制成的斗笠和蓑衣，这样可以将绝大部分雨水挡在身外，这种树还有很多别的用途，比如也用来当观赏树。
棕榈（学名：Trachycarpus fortunei）又名唐棕、拼棕、中国扇棕、并榈、棕树、唐棕榈、山棕，是棕榈科棕榈属植物。中国在秦岭以南地区除西藏外均有分布。福琼之前在舟山已经发现了棕榈，并将其命名。福琼将中国发现的棕榈送回英国，赠送给了邱园的希廉库克爵士，并请他转赠一棵给阿尔伯特王子在怀特岛上的奥斯本行宫花园。
（福琼书中配图棕榈树，由雷纳德号船长克雷克诺福特船长绘制）
邱园（Kew Gardens），坐落在英国伦敦西南郊的泰晤士河畔列治文区下属邱区，原是英国王家园林，搜种了约5万种植物，约占已知植物的7分之1，目前是联合国认定的世界文化遗产，植物园规模庞大，除了常规的园林设计，还有专门的野生动物保护区，该保护区濒临泰晤士河，具备良好的生态环境。
邱园的历史可追溯到1759年，当时的威尔士亲王弗雷德里克的遗孀奥古斯塔王妃，派人在所住庄园中建立了一座占地仅3.5公顷的植物园，这便是最初的邱园。到1840年，邱园被移交给政府管理，并逐步对公众开放。以后，经王家的三次捐赠，到1904年，邱园的规模达到了121公顷。邱园收藏种类之丰，堪称世界之最。这些植物大都按科属种植，并适当根据生态条件配置宿根草本或球根花卉。邱园的温室更是名闻遐迩。这里拥有数十座造型各异的大型温室。
（邱园的棕榈馆，福琼从中国带回的棕榈树就种植在此，拍摄者Diliff）
（邱园中1762年根据中国南京大报恩寺琉璃塔而仿建的中式宝塔，这也是英国唯一的中式皇家宝塔。图片来自countrylife.co.uk）
奥斯本庄园（Osborne House）是英国怀特岛东考斯的一座皇宫，建于1845年至1851年间，为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的避暑、度假别墅。阿尔伯特亲王（早期被称为阿尔伯特王子）自己设计了这座房子，采用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宫殿风格。维多利亚女王1901年1月22日在奥斯本庄园去世后，从不喜欢奥斯本的爱德华七世在加冕当天就违背女王遗嘱将这座房子赠送给国家，只留了一层作为只有皇室才能进入的私人博物馆。
（奥斯本庄园，照片拍于1890年-1900年间，照片来源美国国会图书馆）
这一地区有很多石灰岩，所以建了很多烧石灰的石灰窑。江面上水禽很多，如鹅、鸭，以及几种漂亮的翠鸟等，山上则有很多野鸡、山鹬、鹧鸪等。这条美丽清澈的江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群山之中蜿蜒流淌，一会波平如镜，深沉静美，一会却又是浅滩急流，河床上到处都是岩石。在一些江段，江边林木蓊郁，树木将其枝条垂入水中，而在另一些江段，水面上则是岩石巉峭，与急流砰渹撞击。这片区域地处山区，远方的山岭，高高低低，海拔从300英尺到3000英尺不等，或孤峰特立，或连绵起伏，或沟壑纵横，姿态万千，景色迷人。
1848年的10月28日和29日，福琼乘船相继经过茶园、早禾埠（原文为Tsasa Poo，译者译为早禾埠）、港口和淳安，其中淳安县规模不小，至少有10万居民。在茶园镇的对面，有一座外形奇特的小山，山体主要是由漂亮的青色花岗岩构成的，中国人呢非常喜爱这种石料，从山里挖出来的青石被广泛适用于各种装饰用途，特别是用来修砌坟墓。大量青石就因此沿着新安江，送往下游的严州和杭州。
福琼此处提到的四个地方，现在都已经没入千岛湖水库之下。其中早禾埠（原文为Tsasa Poo），我倒是认为可能是青草坞，旧名青石埠（比较接近Tsasa Poo发音），位置在旧茶园镇对岸，以产传统建筑石料“青碧石”而得名、1949年之后测绘人员绘制地形图时，因不通当地方言而谐音改为“青草坞”。据旧志记载，南宋偏隅临安后，大至皇宫中的亭台楼阁，小到通都大邑的坊表道路，凡所需之建筑石材，大多采自青石埠。该地所产石料，质地韧柔而均匀，采掘前石质较软，大小厚薄因需而取，采出后经风吹雨淋便逐渐变硬，且不宜风化，故有“天下美石出茶园”之说。
茶园镇，历史上属于睦州、建德府、严州府。宋、元时期曾置军戍守，清为淳安县四镇之一。《清一统志·严州府》：茶园镇“在淳安县东五十里，下有茶园渡”。1959年茶园镇大部分被没入千岛湖底，其故址在今新安江水库东南湖区茶园岛附近。
（1957年12月28日茶园镇工商业户迁移留影，淳安县档案馆照片）
港口镇是淳安县重镇之一，也是新安江水路连接安徽、杭州、上海的重要港口和物资集散地。自南宋开始设乡，被称为仁寿乡。明代徽商兴起，淳安县设五个市，港口便是其中之一，被誉为“金港口”，与另一座淹没水下的茶园古镇齐名。港口镇地处遂安巷进入新安江的入口，江水自西北向东南饶镇而过，沿江有杨家桥码头、大码头、同益、桂花、遂安五座江埠码头，可同时停泊船筏200余艘，是淳安、遂安两县物资主要集散地，也是新安江流域包括徽州、严州、金华、衢州、杭州经济大动脉上的关键节点。
（1958年新安江水库库区淳安县港口镇一角，浙江省档案馆照片）
淳安县，最早东汉建安十三年（208年）分歙县东之叶乡置始新县；隋开皇九年（589年）改为新安县；唐永贞元年（805年）改为青溪县，或作清溪县；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赐名为淳安县；元时，淳安、遂安属建德路；民国3年（1914年）属金华道；1955年划归建德专署；1958年撤建德专署，淳安属金华专署；1963年划属杭州市。古淳安县城名贺城，已经没入千岛湖底（今千岛湖龙山岛以北），今改名千岛湖镇，为1958年在排岭镇基础上新建。
1959年9月21日，新安江水电站封堵最后一个导流底孔后，古时称“千峰郡”的淳安县，便不再有“千峰”了。由于大坝蓄水带来的水位上涨，淳安境内数千座山峰，便化作大小1078座岛屿和上千座岛礁。
（1955年9月淳安县城全景，淳安县档案馆照片）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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