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广成”的“广”

周松芳

原创2017-03-11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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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聚仁先生在《上海春秋》里记述了叶楚伧在《民国日报》总编辑任上的一件轶事。叶说：“上海什么店的招牌最多？”自答曰：“苏广成。”“大家哈哈大笑，原来他是截了‘苏广成衣铺’的前三字来说的。”这哈哈大笑也表明，众皆以为然。数十年后，曹先生回忆起来，仍以为然，故又说：“的确，上海成衣铺总有二千多家，成衣匠四万余人，总有二十万人靠此为生，差不多占那时上海人口的十分之一。成衣匠标出‘苏式’‘广式’来，也可以说代表了两种最时式的样儿。”《申报》1939年2月23日不问的《服装趣语》写得也很有趣：“身上穿着四两头，家里煨着火石榴。上海人考究服装，所以成衣铺，比烟纸店还要多。但是上海的成衣铺，向来不用‘上海’二字来号召的，却拿‘苏广’二字，作为独一无二的商标。一位初到上海朋友，到处见了‘苏广成衣铺’的招牌，不禁惊奇道：‘怎么？苏广成衣的营业，真发达？竟有如是多的分店？’”不过民国名记郁慕侠，对上海成衣铺之多以为然，对“苏广成”的“广式”却甚不以为然。他的《上海麟爪》中有一篇《苏广成衣铺》的文章说，成衣铺的招牌，“大都标着‘某某苏广成衣铺’。苏者指苏州，广者指广东。其实苏州人讲究衣着，确为实在情形，广东人却注重‘食’‘住’两项，衣着上并不考究。它们招牌上标有广字，不知道是何取义”。

这的确是一个大疑问，时人就已在不断追问，也有人试图作出回答，尽管无法明确其得名之时由。如《申报》1939年2月23日不问的文章《服装趣语》说：“上海开埠以后，苏广两地的人，来者最多。广帮别有风格，所以另有广帮裁缝，占着地位。其他如宁绍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衣服和苏帮差不多，所以苏帮裁缝，也占有极普遍的势力。当时只有广帮裁缝，可与苏分道扬镳，后来因为这种历史关系，所有上海的成衣铺，非加‘苏广’二字，就够不上号召的资格。”

这还只是表面现象。现象背后的实质支撑，是苏帮做工精细而入时，广帮时尚而多样，而且皆渊源有自。前者如徐珂《清稗类钞》说，打自清初顺治康熙时起，妇女妆饰，就以苏州为最时尚，“犹欧洲各国之巴黎也”；浙西籍的大文豪朱彝尊在写给妓女张伴月的词里，也表达了对苏州衣衫的激赏与偏爱：“吴歌《白纻》，吴衫白纻，只爱吴中梳裹。”广州当日时尚，尤可从其今日的情形推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倒爷倒衣服，哪个不是南下广州？从广州倒回去的衣服，质量虽是平平，式样却是新新。百年以前，广州服饰的地位，正复如是——所谓时尚，不过是开放引进；广州一直开放着，上海则是开埠未几，且多为移民填塞，所以初期服饰风骚，还是广州在引领着——这才是“苏广成”的“广”的本质内涵。同时，在前清时代，“遇到举行典礼的时候，穿在袄外的裙，定式非常谨严”，而这裙，“大都用广东绉纱或纱制成”，也为这“苏广成”的“广”味增加了一重物质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