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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伯鹰: 烽火安能废诗书


潘伯鹰、张荷君夫妇

1940年创办于重庆的饮河社,是战时首都乃至全国最大的文人结社,阵容豪华,几乎将渝漂旧派大文人“一网打尽”:由章士钊、沈尹默、乔大壮、江庸、潘伯鹰等人发起,社友有陈寅恪、吴宓、马一浮、谢稚柳、沙孟海、程千帆、沈祖棻、曹聚仁、潘光旦等人。虽是旧体诗词帮会,但也兼收并蓄,所以俞平伯、朱自清、叶圣陶、施蛰存等新派文学大咖赫然在社;虽是空降精英雅集,但也很接地气,有重庆本码头文青柯尧放、许伯健等小弟悠然幸会。著名书法家许伯健先生是饮河社最小也是最后一位逝世的社友。中青年书法家、学者苟君自幼在许氏门庭游学十年,先生时有聊及饮河社星散旧事,以至于到现在,苟君可能是全国最关注饮河社的后学,有学术论文多篇专门研究饮河社。我们将用四期专栏,和苟君一起,打望饮河社这个诞生于熊熊烽火的旧式文人雅集,怎样撑到红旗飘飘的火红年代。

鹰公

苟君第一次听说潘伯鹰的大名,还是在许伯健先生家里。他说:“1986年,经魏宇平先生引见,我去石桥铺拜识了许伯健先生,他是我的第一个文学艺术引路人。我去主要是为了学习书法,但不久,许先生说功夫在书外,就督促我加强字外功夫,开出《说文解字》《二十四史》《佩文韵府》这些书,要我买来看。像《佩文韵府》,还要用四角号码检字法,当时我还小,读起来相当恼火,但还是硬着头皮啃哟。在书学谱系上,许先生属于‘二王遗脉’,走的是沈尹默、潘伯鹰那一路,所以十多年间,他有时也讲起抗战时潘伯鹰和饮河诗社的逸事,一讲起他就很高兴,一口一个‘鹰公’。但他又说,‘鹰公’是我喊的,你们后生晚辈喊他,还是该喊‘潘公’。”

潘公最早出道的时候,叫“凫公”。苟君说:“早在20世纪20年代,潘公20出头,就写了一部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人海微澜》,在天津《大公报》连载,用的笔名就是‘凫公’。1929年,大公报还推出了单行本。小说写的是都市男女谈情说爱,表达了知识分子的情感,风靡一时。吴宓当时在清华教书,看了相当激动,推为当世小说第一,列为学生必读书目。1933年,导演郑正秋把它搬上银幕,改名《春水情波》,胡蝶主演,更是掀起不小的风潮。虽然凫公声名鹊起,但其人却很神秘。直到抗战以后,文坛圈内的一些人,才晓得当年那个凫公,原来就是书艺精绝的皖江名士潘伯鹰。”

潘伯鹰祖籍安徽怀宁,虽然是小说、书法和旧体诗的民国跨界天才,但结婚又早,子女又多,家累不轻。“许伯健先生曾语,在南京的时候,鹰公曾谋食陈布雷侍从室,不喜黄褂褂,下班必换长衫,有次蒋介石急事穿过办公室找陈布雷,见鹰公桌上倒扣杂志《新青年》,座椅靠背搭着一套军装,问是何人并诉责陈布雷,陈十分为难,鹰公反而愤懑,隨后辞职。我现在都记得,许先生把军装叫做黄褂褂。潘公去陈布雷那里,是陈的哥哥陈纪瞻介绍的,他在那里只干了半年,回到上海。”

渝漂

1939年初,潘伯鹰长子先期逃难到达重庆,写信回沪一吐路上之苦,潘伯鹰有诗为证,《铎儿书来道重庆旅舍苦况》:“小腕涂鸦半未匀,欹行淡墨落天真。怜渠弱齿贪嬉戏,已向危邦炼苦辛。九土凌夷天渐窄,一家离散梦逾亲。悬思膝上传憨笑,定比圭璋百倍珍。”苟君说:“在日本全面侵华后,不愿做汉奸的有识之士西行逃难,途中经历不知多少生离死别,此诗是缩影再现,对一家人离散之苦难于言表,严父的慈爱在儿子亲情中又看到了希望,亲情贵重于黄金官阶。”

潘伯鹰沿着儿子走过的苦路到达重庆后,和先后抵渝的诗书旧友,发起饮河雅集,有诗为证。《至重庆与诸友共学有日慨然赋诗》:“益友流离尠定居,乱中讲贯慰欷歔。艰危愈痛轻谋国,烽火安能废读书。八表怒看胡骑满,孤生力拨劫灰余。异时若辩兴亡责,孰以吾曹齿蠹鱼。”其中“烽火安能废读书”一句,最得苟君之心,其一篇写潘的论文,即以此诗句为题。他说:“举目神州,遍地干戈,竟无有安放一书桌之地,诗人痛定思痛,兴亡之责,义憤填膺!”

战时中国,已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但战时首都重庆,还是以山林洞穴,庇护诗人,有诗为证。《余所居李园俯临千仞,嘉木蔽虧,其中石洞最坚,每传警将率多来避者,局促其间杂以材官,其外则高车接毂,声势甚盛,倭机所屡瞰也!近被毁石洞无恙,而来避者稍引去矣》:“坳堂剑佩俨趋跄,诸将材官共蹶张。苦为鸿毛窥薮泽,真从蚁穴视侯王。砰訇一震人都散,磊砢千寻石未伤。只剩盲风吹竹树,断柯败叶卧骄阳。”苟君惊叹:“日军狂轰乱炸,较场口隧道大惨案,死伤六万多人,潘公所居今鹅岒公园最高处,凿修防空洞今有遗存,倭机势必猛烈轰炸,如此危险之地,尚能镇定而不失诗人风怀!

诗书

潘伯鹰在抗战西迁重庆的“渝漂”生涯中结识的本土挚友,最情深谊长者,莫过于许伯健。苟君曾写到:”许先生自抗战时期与潘伯鹰订交后,即成莫逆,潘伯鹰著《玄隐庐诗》皆由许伯健作传,许处遗存潘伯鹰尺牍法书样件等,达二三百张之巨,为西部地区鹰公楮纸首富。吴宓也曾说过,伯健之知友、至友,厥为伯鹰,非他人所及”。

因此,潘伯鹰在生命最后时节,还想到重庆小弟许伯健。有诗《延安路医院怀伯健》寄达。苟君说:“那是1966年春天,潘公病重住院,住院还写诗思念远在重庆的许伯健,还把诗寄给他,许先生收到信和诗一看,这完全是诀别的诗啊。急急赶往上海延安路上的华东医院,最后送别了鹰公。许先生回忆,潘伯鹰葬于苏州灵岩山下五龙公墓。”

关于潘许最后诀别的情境,苟君曾这样写到:“许伯健匆匆买舟东下,虽至沪而潘公已眩瞑无语,高声呼之再三,潘公乃微微颔首,似知晓老友已至,且珠滚睫间,终无语应,三日后潘公即归道山。许伯健遵从老友遗命,居沪月余,终日整理所遗诗文,并恭楷选诗集结以备刊行。郑逸梅《书林轶事》书中有文述及,并赞为艺林佳话。其后吴宓教授亦将诗文手稿委之整理。”

许伯健最后整理的潘伯鹰遗稿,后来得以出版。“潘公殁于1966年,其第三位夫人张荷君女士,不同一般见识,能持镇静,不随便处理家里的东西。所以潘公的片纸只字,至今都得保存,其维护之功与其识见定力,都使我十分敬佩。”

1993年,上海一家出版社曾寄赠给许先生一套潘公伯鹰作品集。“我当时最感兴趣的是书法,故从二册赠书中求分得一册《潘伯鹰法书集》,许先生为我在扉页上题字盖印,还向我出示了《玄隐庐诗》。”许先生的题字是“此沪上新印鹰公法书,皆外间不经见之书,苟君少年笃学,爱乞分让焉。”

苟君在许先生家里,先后看到过两百多张潘公法书。“绝大多数笔墨精良,诗文典雅。精制笺谱,非常讲究,其中有乾隆年仿金粟山藏经纸、清朝五色云龙笺、故宫玉牒纸背、高丽纸、玄隐庐专用笺和吴宓等好友赠送的藏笺,抗战在巴蜀时尽用张大千画笺、诗婢家制笺等,笺谱图案往往与所书诗文内容相映对,潘公好赋禅诗,其供奉佛像图案是清末荣宝斋前身‘松竹斋’制,所用上百枚印章,都是当时印坛巨手所制,另外,他的砚台和用墨,也不一般,曾把一方乾隆仿汉海天初月歙砚,赠送给许先生。”

2004年10月,上海的老牌书画出版社朵云轩到重庆寻访潘伯鹰及饮河社遗墨遗踪,找到苟君。他动员在渝藏家为朵云轩提供了潘公遗墨数十件,事后上海寄赠他《海派主要书家-潘伯鹰》大型书法集一部,作为答谢。他说:“上海《朵云轩》的掌门李志贤先生,如果不来渝寻访,我还不知道许伯健先生仙逝后,所藏潘公遗墨绝大多数已散失四方,其中上海收购最多。”

潘伯鹰久居沪上,最后也于沪上谢世,其法书随之回归沪上,也是叶落归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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