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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嘈杂之诗

嘈杂之诗

作者:宋烈毅

很难想象《荒原》是一首在疗养院里写出来的诗,我们在《荒原》里似乎很难嗅出瑞士乡野那新鲜的空气,更无法感受到阿尔卑斯山脉的那积雪的宁静。但往往是外部的风景愈宁静,便愈能激发一个人狂野的内心里那些发酵已久的激情。

1921年,托·艾略特,一个借风景疗伤的人,来到瑞士的一家疗养院,试图摆脱因为他的妻子神经错乱带来的痛苦心境。但一日重复一日的散步、静坐、独处和冥思,并没有消解掉一个人不平的心绪,相反却诱发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诗人最为狂野的呐喊,从而使他成为那个行将垮掉的时代的一个最为心狠手辣的掘墓人。

面对瑞士那些积雪的山顶,能够联想些什么,是如烟的往事还是尘封的记忆?托·艾略特选择了声音,各种腔调的各种嗓音的,温文而雅的,放荡不羁的,体面的,下流的,不堪入耳的,纯洁清新的,粗野浑厚的,都一齐嘈杂在《荒原》这首冷酷无比的诗歌里。

《荒原》从来就不是一首拼贴之诗,而是一首嘈杂之诗。这嘈杂来自诗歌中那些发出寂静的轰鸣的小文本,这些小文本或来自伟大的戏剧,或来自神话故事,或来自市井俚语,或来自爵士乐曲,它们在诗歌中被别具一格地使用,和所有其他的诗句浑然一体,使得《荒原》成为一首多声部的伟大诗歌。

《荒原》应该被看作一部被说唱的诗歌杰作,像最具颠覆意义的黑人歌曲,给人带来快感和冲击力。但,一首诗歌何以能够“说唱”?这便是托·艾略特的残酷诗歌《荒原》所给我们的启示。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哺育着/丁香,在死去的土地里,混合着/记忆和欲望。”——任何伟大的诗歌都应该有一个伟大的、不同凡响的开头,《荒原》一诗的开头便是如此,抑郁的基调,低沉而苦闷,“混合”的气息充满了全诗。

“风儿吹得轻快,/将我吹回家园,/我的爱尔兰小孩,/你为什么还留恋?/'一年前你先赠给我风信子;/他们叫我风信子女郎。’/——可是当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花园而归,/你的臂膊抱得满满,你的头发湿透,我不能/说话,我的眼睛也不行,我/神魂颠倒,一无所知,/注视着光明的中心,一片寂静。/凄凉而空虚是那大海。”(《荒原一:死者的葬仪》)——在短短的诗歌片段中,诗人借用了水手情歌(起句)和话剧台词(结句),造成了一种起伏跌宕的语调效果,节奏犹如暗夜里的爵士鼓,慑人心魄。而围绕“风信子”的绕口令式的叙述,结结巴巴,使全段诗歌具有了强烈的反讽意味。

这种不同文本的混用,是一种浑然地说出,是托·艾略特坐在疗养院里面对白雪皑皑的群山最想言说的话。面对白雪皑皑的群山,各种记忆中的语言文本和声调一齐涌现,回想起来,但又都似乎成了:“噢噢噢噢那莎士比亚式的破烂——它是如此幽雅/如此聪明。”(《荒原二:弈棋》)“噢噢噢噢”的喊叫有一种粗野,也有一种辛酸。

“那莎士比亚式的破烂”是托·艾略特在《荒原》中处理那些他人文本中的词句的态度吗?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在《荒原》中,诗人用一种粗野的说唱方式“戏用”了那些属于别人的但深刻在自己脑海里的文本。

我们看见,托·艾略特在《荒原》中撕去了但丁《神曲》的神性语言面纱:“飘渺的城,/在冬天早晨的棕色雾下/一群人流过伦敦桥,这么多人,/我没想到死亡毁了这么多人。” (《荒原一:死者的葬仪》)而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单丁的“我没想到死亡毁了这么多人”的怜悯情怀被抽干,灌入了诅咒和谩骂。我们还看见,托·艾略特在《荒原》中故作莎士比亚戏剧台词的深沉厚重:“而一个冬日的傍晚,在一个煤气厂后面/我正在这条沉闷的运河里钓鱼,/沉思着国王我兄弟的沉船/沉思着他以前的国王,我父亲的死亡。”(《荒原三:火的布道》)而“沉思着国王我兄弟的沉船/沉思着他以前的国王,我父亲的死亡”非重反轻,甚至是轻浮和轻佻。

在《荒原》第二章两个生活绝望的女人的谈话中,“请快一点时间到了”反复出现,就像救火车的呼啸声,营造了紧张的语言氛围,“请快一点时间到了”是催命,是嘈杂的乐曲中尖利的一声声叫喊。这句英国酒店催客准备关门时的呼叫声可以把我们带到那种酒精味冲鼻的夜景中吗?读《荒原》,一定要知道那些诗句究竟出自何处吗?

诗歌中的叙事应该是怎样的?在托·艾略特的《荒原》中,关于一个从女仆那儿听来的故事的叙述故意显得气息不畅,诗人通过现场录音的模拟重现两个女人零零碎碎的谈话,“我说”,“她说”,“你”,“他们”,“她”的人称叙述的不停交替,使这场叙述变得喋喋不休,艰苦异常,同时语言的节奏不减反增,类似一首无伴奏的说唱歌曲。

在我看来,读《荒原》的乐趣有两种,一种是那种文本异化的乐趣,前提是你了解或读过那些与被托·艾略特戏用的句子有关的文本;另一种是纯粹阅读诗歌文本的乐趣,即把《荒原》所有的诗句都看成是诗人一次性原创的作品,不考虑文本与文本之间的互涉关系。但哪种更有意思也更符合诗人的意愿的呢?应该说,托·艾略特是希望人们了解他那些诗歌中“戏用”的文本的出处的,《荒原》一诗中大量的作者的原注便证明了这点。

《荒原》正是那些言辞的集中营,莎士比亚的,华格纳的,密特尔敦的,约翰·李尔的,萨福的,被诗人的以最粗野的方式剥离、变异、驱逐,成为“荒原”上的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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