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将解馆,
群弟子出而请曰:
“先生垂训多年,弟子等已渐开茅塞,
但而今学人每以丹经所言铅汞戊己诸说,
骞为奇异,争竞不已。
先生何不纂集发明,以醒迷徒?”
先生曰:
此当今高贤亦有详解之者,
吾为诸子述之。
神者,
心中之知觉也,
以其灵明,故谓之神。
而神有先后天之分。
先天神,
元神也,神即性也。
盖,
神为心中之知觉,
而性即心中至善之理,其始浑于一元。
有生之初,
知觉从性分而出,
如孩提知爱,稍长知敬,
知即神,爱即性也,
见神即以见性,神与性未尝分也,
此为先天之神,
此即乾得于坤之中爻而为离,
所谓地二生火之空阴也。
盖,人之有心,
于:五行属火,
于:八卦为离。
火外明,而内暗。
外明者,
以:离有乾之二阳在外,阳故明也;
内暗者,
以:离有坤之一阴在内,阴故暗也。
然:
坤德至静,静则生慧,
浑然在中之阴寂然不动,
与:上下二阳相安于静。
二阳明于外,一阴静于内,
则:天理浑于其中,灵明裕于其外。
外阳等于乾父,
内阴同于坤母,
阴阳皆太和之本体,
是以为先天之元神。
性原不在神外也,
自蔽于私欲,
而神失其初矣,性亦为神所蔽矣。
神之所发,常与性反,
此为:后天之神,
盖,
失其天,而配于后焉者也。
先天之神静,后天之神动;
先天之神完,后天之神亏;
先天之神明,后天之神昏;
先天之神,神与性合;
后天之神,神与性离。
道之修性,
去其:蔽性之私,
绝其:梏性之欲,
寂之又寂,归于至静,
洗其心于至清,涤其虑于至静,
所以有清净因也。
所谓:修性者,
即以养此先天之神而已。
炁者,体之充也,
人所受之以生者也。
而炁亦有先后天之分。
先天之炁,
元炁也, 炁即命也。
命者何?
天以五行阴阳之炁生人,
人受此元炁以生,承天之命也。
故守此天命而不舍,
所谓天一生水之空阳也。
盖,人之有肾,
于:五行为水,
于:八卦为坎。
水外暗而内明。
外暗者,
以:坎之上下二爻,坤之体也。
内明者,
以:坎之中阳,乾之精也。
坎居至阴之北,
阴极,而阳生,
此天一之数从此而生。
天有此一阳之复而炁回,
地有此一阳之复而物生,
人得此一阳之复而为人,
是为:先天之炁。
先天者何?
盖,此炁为太极之炁,
先乎天地而有者也。
未有天地,先有此炁;
有此炁,然后有天地,故曰先天。
人得炁于天地,
实得此先乎天地之炁也。
有此炁则生,无此炁则死。
是炁也,
即人之命也,
人欲固命,不可不固此炁。
而气有后天者何?
呼吸之气是也。
呼吸,元炁之门户。
有元炁,
而后开呼吸之窍,
是之谓后天之气。
盖以受天之炁,
而有于后焉者也。
先天之炁,本也,
后天之气,末也;
先天之炁,源也,
后天之气,流也;
先天之炁,丝竹也,
后天之气,丝竹之音而已,
丝竹坏而音杳矣;
先天之炁,兰桂也,
后天之气,特兰桂之香而已,
兰桂凋而香息矣。
人恐:断此呼吸之气,
不可不培养本源以固此太极之元炁。
此:神炁性命之辨也。
大抵:道之言性命神炁,与儒有异同。
儒之言命,
有主理言者,有主数言者,
而道则专指为先天之炁。
至言性之善,或与儒同,
而道之修性,与儒之尽性又有异。
儒之尽性有实工,道之修性为静境;
儒之言神,则圣而不可知之境也,
而道则以养神为始基;
儒之言炁,集义而生,
道之言炁,养炁而生;
儒者养成之炁,塞乎天地,功在一世;
道者养成之炁,亦塞乎天地,功在一身。
其论不同,其用各异,
而要皆各有至当不易之理。
盖,
儒之道大,道之径捷;
儒之理醇,道之理空;
儒之道及于人,道之功成于己。
此不可以强同者也。
是以养先天之神,
谓之:修性,
养先天之炁,
谓之:修命,
所谓:性命双修者,
惟在:神炁二者而已矣。
而修炼之家,
又尝以精与神炁配说,
至叩其何者为精,则茫无以应。
即诸书亦有言精者,
然而:情词恍惚,并无确据。
间有执交媾之精对者,
至叩此精藏于何所,则又茫无以应。
不知此特后天有形之精,
非元精也。
元精无形,
即寓于神炁之中,
贯乎耳目百体而无可指。
夫精者,粗之对也。
如日者阳之精,月者阴之精,
先天之神为离中之空阴,
则:元神即阴之精也。
先天之炁为坎中之空阳,
则:元炁即阳之精也。
又如:
髓者骨之精也,
脂者肉之精也,
而尤有贯乎髓与脂之内者,
髓与脂乃流而不息、润而不枯,
则所谓元精者,
即元神元炁酝酿流行之精华也。
脏腑配五行之气,
阴阳寓焉,浊气为粗,清气为精,
所谓:二五之精也,
而坎离之神炁,
即寓于其内。
五官百骸,
皆:元神元炁之所统,
亦即元精之所贯,
则但言神炁而不必言精也。
即如:交媾之精,
则神与炁感化通体无形之精,
徐而成形以出者也。
故:
养神于寂,养炁于静,
精无由泄矣。
倘:神与炁交感而动,
而独责精以不走,能乎不能?
则所谓精者,无可著力,
惟加意于神炁而已矣。
神炁何以养?
神有知,炁无知,
无知之炁必赖有知之神以养之。
何也?
心不静,则:神不定,
心不清,则:神不明,
心不正,则:神不足。
惟其不定,
则甫为凝神于炁,
神忽散而他往矣;
惟其不明,
则强为注神于炁,
而神已昏然入梦矣;
惟其不足,
则勉为纳神于炁,
神终漠不相关矣,
而究何益于炁?
此:后天之神,断不可用也。
故,
养炁先养神,
养神必养心。
孟子曰:
养心莫善于寡欲。
必将一切私欲扫除净尽,
如《大学》所谓:欲正其心,先诚其意。
务使:心如明镜,绝无尘埃,
此: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也,
此即所谓先天之神。
斯时之神,
始可用之于炁矣。
且用神于炁之时,
凡:视听言动,
不但非礼者勿云,
以其有损于神炁也,
所以其工在于静坐。
静坐之工,
必俟:内念不萌,外感不接,
此心,如:停云止水,
然后凝神而注于下田,
合耳目与心皆交并于其间,
如猫捕鼠,视于斯、听于斯、结念于斯,
此道家:顾諟天之明命也。
其所以然者何哉?
盖,坎中之一阳,
为:人身之太极,
即邵子所谓天根也。
人受此炁以生,
自孩提以至成立,
皆赖一阳以滋长。
自:男女交,
而此炁遂损矣,
旦旦伐之,而此炁愈损矣。
伐之不已,
久之,而:其炁渐微,
久之,而:此水渐涸,
坎宫日虚,水冷金寒,
地道不能上行,天道不能下济,
上乾下坤,此否之象也。
天地不交,
火日炎于上而不能下,
水日润于下而不能上,
水火不融,心肾不交,
上离下坎,此未济之象也。
人身有此二卦之象,
生机日危,火病皆作矣。
道者知其然也,
以先天之神凝而注于先天之炁,
是:天道下济也。
孟子曰:
志,炁之帅也。
将帅从天而下,
卒徒必随而俱下,
是:以乾照坤矣,
是:以火温水矣,
是即:所谓金灶初开火也。
灶因火而名金者,
指坎中之一阳也,
得于:乾金者也。
火初开者,
初得乾阳离火之下照也,
是以离之上下二阳,
暖坎中之上下二阴,
以离中之空阴,
养坎中之空阳,
以中女而畜中男也。
其所以然者,又何哉?
盖,阳性主动,动则易泄,
惟:阴可以畜之。
故男之性,
见女则悦,得女则留,
此小畜,
皆取以阴畜阳之义也。
况前以乾坤一交,
乾之中爻入于坤而为坎,
坤之中爻入于乾而为离,
是:夫妇之情投意洽,阴阳互易也。
今以:离中坤入于乾之阴,
下求:坎中乾入于坤之阳,
是:再世重逢之真夫妇也,
两情交悦,可以蓄空阳而不使之泄。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有此空阴以养此空阳,
一动一静互为其根,
乃可以回既损之元炁,
使潜滋暗长于极阴之地,
以冀:七日之来复也。
此神能炼炁之秘机也。
世传性命诸书,从未有如此透发。
即以神炼气,亦多隐语,
如:龙虎汞铅诸说是也。
龙者,灵物也,变化莫测,
喻:离中空阴之神,
以火生于木,木色青,
故或云青龙,
火色赤,又或云赤龙。
虎者,猛物也,
喻:坎中空阳之炁,
以此炁纯阳,阳则易动,
犹如:虎之难防,
此炁最刚,刚则性烈,
犹如:虎之难制。
惟龙之下降,
可以伏此虎也。
汞者,水银也,
活泼灵动,无微不入,
喻:空阴之神。
铅者,黑锡也,
其色黑,犹似坎中之水,
其体重,犹似坎中之金,
以喻:空阳之炁。
且铅非汞不能化,
亦犹炁非神不能化,
而铅又可以干汞,炁又可以化神,
故以为喻。
老子所谓:知白守黑,
又所谓:抱一者是也。
白者,金之色,
黑者,水之色。
知:坎有乾金之白,
故守水之黑者,
正以守黑中之白也。
所守者炁也,
守之者神也。
又云:戊己者,
云:彼我者。
戊己属土,
以:坎中有戊土,离中有己土,
五行分配四时,分配脏腑,
而惟土则旺于四时之季,统乎脏腑之全。
故人之六脉皆取有胃气则生,
以:万物发生于土也。
故:河洛之数,
一与六共宗,二与七同道,
三与八为朋,四与九为友,
皆以:中隔五数,阴阳乃能相生,
而又以五十居中。
盖:天地之数,
皆不离乎土,惟人亦然。
所以,
坎有阳土之戊,
离有阴土之己也。
以己合戊,
亦指:降神于炁也。
彼者,指坎中之阳也。
我者,谓离中之阴也。
炁无知,神有知,
以有知之神求无知之炁,
以神为主,以炁为宾。
主者,我也,
宾者,彼也。
凡此皆以神炼炁之隐语也,
本无关于精义,而诸书皆以此拒人,
好异者惊为奇谈,
甚至谬解而入于邪语,
特破之以释其疑。
总之:因天地不交而否,
欲:由否而转泰,
不得不恭敬以礼下;
因水火相隔而未济,
欲由未济而求济,
不得不降心以相从,
此以神炼炁之由来。
炼之久而水渐生,炁渐复,
积而至于一阳萌动,
所谓:地逢雷也,
此即:天根之发现也。
然阳炁尚微,动而仍伏,
正宜:培养,而不可恃,
此《易》所谓初九潜龙勿用也。
积而至于阳炁渐长,
已有:反骨之势,显然可睹,
即《易》所谓见龙在田也。
积而至于阳炁愈长,
送信骨中,计程已得其半,
然不安于下,又不能即上,
更宜:日夜培养,兢兢而不可忽,
即《易》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也。
积而至于阳炁弥长,进而愈上,
且其下不时震动,此佳兆也,
即《易》所谓或跃在渊,无咎也。
积而至于阳炁已战,不可遏抑,
即《易》所谓飞龙在天也,
庄子所谓:抟扶摇羊角而上者是也。
积而至阳炁已极,月在天心,三五而盈,
盈则听其自亏,所谓乾遇巽也,
即邵子所谓月窟也。
倘:盈极而不亏,
即《易》所谓亢龙有悔也。
盈而有亏,
即《易》所谓见群龙无首,吉也。
至降而复升,升而复降,
流行不息,天地交,万物通,此人之泰也,
天根月窟,自此可以闲来往矣。
此亦可谓九转丹成也。
九者,阳也,
转者,阳炁逆而轮转也,
指坎中之一阳上蟠下际,生息无穷,
长生之大药,亦可谓之小成也。
此丹道之初工也。
下学上达,入妙通神,皆从此始。
然行之有自然之机,而不可一毫勉强。
老子曰: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自然。
言此数之生,
由一而二,二而三,
此阴阳自然之机也。
河洛之数,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天阳也,地阴也,
六数阴极,而阳则自然而生也。
地二生火,天七成之,
七数阳极,而阴则自然而生也。
天三生木,地八成之,
八数阴衰,而阳之三自然而长也。
阳生阴成,阴阳生长之机,
何一而非自然者?
其阳之动也,
静之久而自动也;
阳之转也,
炁之战而自转也;
阳之静也,
动之极而自静也。
行乎其所不得不行,而不可或止,
止乎其所不得不止,而不可或行,
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长也。
忘则:失养之道,
助则:挫长之机矣。
世言:运炁则谬甚。
炁可养也,而不可运。
养当:俟其自动,
如炁自坎生,
所谓:源头活水来。
运而:迫之使行,
则:炁从离出,
无殊:火牛入燕垒矣,
是与揠苗之宋人何以异?
知长不可助,
而动静亦听其自然,
则不至养人者害人矣。
老子曰: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妙难悉数,
姑以益人之妙言之。
其始也以神炼炁,
至炁之逆而轮转,
则坎中之一阳时过而化离中之一阴,
化之久,空阴得空阳之照,
如:月之得日光而明,
则:离变为乾,内外通明,
所谓: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也。
离中之二变为一,则诚矣。
诚则心愈清,神愈明,
所谓:诚精故明者,此也,
此所谓以神化炁也。
但:
神炼炁,出于无心,
炁化神,安于无意;
炼必凝乎其神,
如火之炼夫顽金也;
化惟听之于炁,
如物之化于时雨也。
至全体一炁相通,
翻天倒地,反骨洗髓,
阴阳团为一炁,五行并为一途也,
鸢飞鱼跃之机,常静观而自得,
雷动风行之象,非外人所及知,
行云流水,别有天地,
时见道之上下察也。
此玄之妙也。
过此以往,日久功深,
更有妙之又妙,此无关于人事,
言之徒骇听闻,功至自知,不可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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