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云门传奇：葛仙翁与若耶溪钓台

一早，铸铺岙的小牛听到鸡叫头遍，便起床了。他惦记着，昨日山上鸟窝里的鸟蛋，不知破壳了没。

小牛虽说只有十岁，却早会帮衬爹娘了。只要天晴，山路不滑，小牛都会去村附近若耶溪畔的山里斫柴，再把柴挑下山，卖给河埠头的柴船佬。每次总能换得几个铜板，回家交到娘手心。

小牛在灶台上抓了两个冷的熟红薯，在门后拿了斫柴家伙，出了门，直奔若耶溪畔。

夏日清晨的若耶溪畔，是鱼鸟的天堂。溪水清澈澄碧，成群的鱼儿不时畅游嬉戏其间。四周群山环绕，鸟儿竞相鸣唱。衬着湛蓝的天空，树蔓翠影倒映水面。

真好看，真好看！啃着红薯的小牛心里直嚷嚷。这样画儿一般的景色，小牛几乎日日所见，但在他眼里，却总是百看不厌。

忽然，一阵婉转悠扬的笛声，从溪面传来。

若耶溪畔，到处都是竹林，截一段竹子做笛子吹，是小牛和小伙伴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有时筑柴累了，小牛还会直接折一片竹叶，贴近唇边，也能吹出几声鸟鸣。

可像这么好听的笛声，小牛可是打娘胎出来后，第一次听到。

不由自主地，小牛被笛声牵引着跑去。没多远，就见溪中潭近岸处，有一块石矶从溪水中孤秀而出，上面盘坐着一位头戴竹笠、身穿青色宽袖衣袍之人。他的跟前，有一长长的鱼杆垂在水面。美妙的笛声，正来自这位垂钓者手中的笛子。

小牛隔着河岸，走近仔细望去，只见那人虽闭目而笛，但斗笠下，鹤发童颜，银须飘然，仙风道骨，而袅袅笛音，更似仙乐般流转缥缈。

溪畔的小牛，痴痴地站着，看呆了，听呆了，恍若置身梦境。

等小牛缓过神来，笛声已消逝，那位吹笛者，也隐入溪对岸的竹林里不见了。只有那杆长长的钓鱼竿，还静静地垂在水面。

咦？这石矶是何时冒出溪潭的，我平时怎么没留意呢。这仙翁是从哪来的，他吹的笛怎么那么好听啊！

这一日，在山上斫柴的小牛，脑子里尽是好多不明白的事。

太阳落山时，卖完柴回到家的小牛，把今日所遇之事告诉了爹娘。刚干了一天帮工活，从云门寺回来的爹爹说，今日寺里办斋，人来人往的，听了不少新鲜事。

小牛爹爹说，前些日子寺里来了一位高人，名叫葛洪，会炼仙丹，会医术。此人原是府衙官人，曾为有功之人，不知怎么地，竟弃官入山，一边著书立说，一边修道炼丹，还能救人起死回生，所以人称小仙翁。

小牛爹爹还说，今日已答应寺里大师父，过几天要去寺院帮忙一起挖个井，是葛仙翁炼丹需用的丹井。大师父听仙翁所言，此峡谷处有阳水之脉经过寺院，可以炼丹。

“对了，小牛，你刚刚说在溪那边碰到的吹笛人，是不是穿着宽大的袍服？大师父说仙翁会吹笛，他吹笛的时候，鸟都会跟着一起鸣叫。”

“是的，爹！”听爹这么一说，小牛那张黑黝黝，充满稚气的脸都兴奋得通红了。

此刻，喝着玉米粥的小牛爹眼神里，含着敬佩，还透着神秘。他继续给娘俩说着：“听说，葛仙翁一到云门，就办了一件好事。”

“牛他爹，你就快讲讲是什么好事啊！”小牛娘边收拾着灶台，边笑着催问。

放下饭碗，小牛爹饶有兴致地说道开了。

这葛仙翁来到云门没几天，就听云门寺僧人讲起，若耶溪一年里，遇到雨季，特别是连降暴雨的日子，常常会泛滥山洪水灾，殃及溪畔住户。

要说这仙翁也真是神通广大，他告诉师父们，相距若耶溪一里余有座山，山脚下有四只大石龟。趁眼下夏旱少雨水位低，速去搬运两只神龟以镇溪。

于是，云门寺的主持师父，赶紧邀来相关几个村的亭长，落实搬运石龟之事。

石龟镇溪之日，葛仙翁亲自到现场主持了祭祀仪式。其中一只石龟镇在了溪中潭。

小牛这才恍然大悟，白天看到的仙翁垂钓矶石，原来就是镇溪的大石龟。

从此，小牛天天都会在鸡叫头遍早起，为的是在斫柴前，去看看那石龟上有没仙翁在。

小牛的愿望没有落空。整个夏天，每隔数日，小牛便会在清晨如画般的若耶溪畔，隔岸看到那葛仙翁，戴着竹笠，在龟石矶上或垂钓，或吹笛，旁若无人样，日出前，又飘然而逝。

转眼，过了白露。捎着凉意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过若耶溪畔。早晨，小牛再也没在龟矶上见到仙翁的身影，也听不到那仙乐般的笛声了。爹爹听云门寺师父讲，那仙翁跟两个道友一起，在寺后院紧闭炼丹房，没日没夜地在炼丹了。末了，爹还凑近小牛耳边，悄声说：“听说那仙丹练成后，人服了它可以长生不老呢！”

于是，清晨抑或夕落时，小牛仍会经常跑去若耶溪畔，坐在岸边，远远地，对着那龟矶发呆。他想象着长生不老的仙翁，是否就会长上巨大的双翅，像鸟一样飞到天上去了。

开春的时候，爹回来告诉小牛，葛仙翁带着炼好的丹药走了，他又去很远很远的深山炼丹去了。

后来，村里的人都在传说，那葛仙翁服了丹药羽化成仙了，他曾在若耶溪休憩的小屋里的木几，也羽化成鹿，成了仙翁的坐骑。而若耶溪自从有了石龟所镇，山洪水灾也果真减少了。

再后来，那溪中的龟矶经历风吹雨打，以及溪水的冲刷，磨成了苔矶，但依稀还能辨出伏兽轮廓。当地人都称它为钓台。

某年，若耶溪畔来了两位风度飘飘的谢姓才俊，一连数月，流连忘返于钓台旁,当年葛仙翁投竿之地，吟诗作赋，不亦乐乎。有诗为证：

闻说风流谢客儿，

鸰原相应日鸣飞。

仙翁遗迹云深处，

携手行吟送落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