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河岸无声细雨微

重庆也下一场雪吧。这细雨绵绵下着，弄得满城湿湿嗒嗒的。中年少女挎着肩包，光着脑袋从轻轨站里出来，便一头钻进了雨里。刚走完连接天桥的大约三层楼高的台阶，发丝里就全是水了，鼓鼓囊囊的黑色羽绒服上满是一颗颗亮亮的水渍。

中年少女把羽绒服帽往头上一套，再把耳机往耳朵里一塞，世界就剩笛小仙的“青芒”了，她并不关注歌词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旋律舒服应景，适合这个时候的情绪，忧忧伤伤又松松快快的。中年少女走得缓慢，节日期间连着几天的爬山游玩散步，双脚有些疲惫，走路的时候脚踝随着脚步的落下有些压疼。午后持续的走走停停，又让一贯喜欢扯经的脑袋有些阵阵隐痛。过了红绿灯，她停下来，往左边望了望，微雨中的公园一个人也没有，布满青苔的河岸从左向右穿过桥洞，红梅开了，彩锻一样沿着河岸两边铺展开去，雨丝在音乐里飘来飘去，琴弦一样断了。她想沿着河岸走走，却只是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坐了下来。

一坐下来，整个神经就松散了，眼泪成串成串地滑落，起初是无声的，最后把头埋进膝间，终于忍不住一阵恸哭。只有那么几秒，就又抬起头来看看四周，重新恢复了静静发呆的模样。这是个悲伤的女人。

这个悲伤的女人，不知道为何而哭。

哭又不哭个痛快，小心翼翼怕被别人撞见。

雨一丝一丝飘进她摊开的掌心里，又一丝一丝随着风荡开去，像残喘的气息，像若有若无的一缕缕炊烟，在这寂寥而又深沉的天地间一会儿起一会儿灭，一会儿灭一会儿起，近了，远了；聚了，散了。

她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人总在年前彼此招呼着：

“回家总要见个面吧，”

“是呀，总要见个面吧。”

可最终总是谁也没见，你没联系我，我也没联系你，走了几个亲戚，串了几家门，烧过几柱香，点燃几挂鞭炮，发了几个红包，嗑了几颗瓜子，吃了几回饭，年就这样过了，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再过一阵，就又会在微信上、QQ里，朋友圈中，互道平安，互送祝福，隔着屏幕传递着薄薄厚厚、轻轻浅浅的关怀，用指尖的温度在键盘里敲打出牵挂和想念，下一次遇见的期盼，在成串的文字和语音中感受友情的浓烈与温暖，和那份山水不息的信誓旦旦。

过年只剩余味缭绕，小时候家家户户厨房上空的炊烟袅袅，屋前房后的瓜果飘香；只剩初一清晨屋檐下钉锤的敲敲打打，满竹满树白雪落下的飘飘洒洒。

过年再不见余味缭绕。

手机、游戏、麻将、互不打扰，闷声闷气的年，走走停停的散。

淡淡地来，静静地去。

雁过无痕。

春风化青芒，

岁月如白驹如萤火如夕阳。

听说高中同学去世了，四十出头，肝癌。听说南方和北方的城市都下雪了，人们都在朋友圈里玩起了堆雪人、打雪仗。冬奥会开幕式盛大、壮观，惊艳绝伦。女足赢了日本赢了韩国，男足输给了日本又输给了韩国，球迷一片欢呼又一片痛骂。吴京导演的“长津湖水门桥”又火了，票房节节升高；易烊千玺火了；冰墩墩抢购一空。春天一开始，万物复苏，年后一片喜气洋洋。

中年少女的心境忽而灰暗忽而明朗，忽而郁结又忽儿云淡花开。她赶了赶叶尖上的一滴水，水从叶尖落下来，掉进了土里。梅花蓄满深情，托举满树的花蕾。原来春风细雨，流水并非无情。只是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往事一曲流年，流年如水，一日复一日。汽笛在风里呼啸，灯火在雨里明灭。

其实，已记不得因何起忧。一个人的心情莫名其妙地云合云开，也许是书里的一段故事，也许是一首忧伤的音乐，也许什么都不为，只是因为时间在老去，只是因为突然的一阵闹腾扰了她的安宁，也许是眼里突然一阵干涩，鬓前的一缕白发，也许是她想你了，而你又不在。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你去了哪里。

你总说你一直在。

可她说她总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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