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白丝巾之季夏回眸

——大暑之际怀念母亲

别有期

会无期

已是分别一轮期

似曾听电话里

榴花红矣

思无语

忆无语

朝花夕拾不堪语

回首时蓦然在

小楼盼矣

东风吹

西风起

千里万里怎收起

正五月默然间

眼前笑矣

从前事

今后事

春花秋月难有事

云仍走未尽头

念无休矣

曾几何时喜欢买围巾，纯色真丝、 手绘真丝、 印度手艺巾、 碎花白棉巾，温暖了无忧的秋冬，与秋叶悠扬，与雪花浪漫，与憧憬同行，与心结紧系……

女子如花，丝巾则是无言的知音，每个落叶远去的时节，长长的她如挽起的年华，任自己与自己躲在寒冷里的柔耳鬓厮磨……

如月华

如星辉

如妈妈永远的念

一丝一缕

都望穿秋水

那年冬天，快过年时，妈突然说要给我和姐一人买一条真丝围巾，她知道我对服饰比较矫情，就问我喜欢啥样的丝巾，我说纯白色的就行。于是年上妈送了我这条白色真丝绣花围巾，送给姐一条黄色的。这典雅皎洁手工绣花的长款纯色白丝巾竟然吻合了我极其爱美的心，回家时就戴去给妈看。一次妈问我是不是特意戴来给她看的，我说不是的，这是我最喜欢的，妈见我真的喜欢，就弯月般笑着端详戴丝巾的我，欣赏与欣慰的眼神盈盈一水。

转年妈离开了我们，她是为了送我和姐念想而特地一个人转了好几个商场，然后按我们的心意买回最美的围巾。妈走后，我再也没心气戴围巾了，白丝巾收在随身的箱子里我去哪她去哪，偶尔找东西时拿起她发会儿呆然后匆匆收好。

关于母亲的回忆总是泪目，她善良慈祥，一生的心思都毫无保留的放在我们身上。一次看央视介绍一段佛门石刻，一个母亲就在过奈何桥的时候仍然不断的回头望着前世的儿女不肯离去，我哭了，这就是母亲，并且她还不止如此。

妈出生在拉林，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水灵灵，两根黝黑的麻花辫子是那个时代的经典，臻白的脸颊有单个酒窝，我的单个酒窝是随了她。

相由心生，妈是美的化身，在家贤淑慈祥，在外开朗热情，生活中遇到的不如意自然而然的悉数被包裹在温和之中。她一辈子不会勾心斗角，遇到争名夺利的算计时一笑了之，依然逢谁都是祥和开朗的微笑。如今终于长大的我回忆起母亲这一生的包容，心很疼，多么希望岁月翻转，能够好好的帮她。

洋洋五月数韶华

朝有旭日晚有霞

当时妈妈还在家

我出生在五月，五月的风里都是美丽的回忆，有天地间最柔软的叮咛，有从五月特有的雨土味里飘来的人间烟火的香，有滚滚红尘里最温暖的依靠和依赖。

母亲为我流的泪。我六岁烫了右手，七岁做过一个被睡车挤压大指根部形成的随着手一起长的良性瘤，生过一次不小的病天天打针长达一个月，十七岁做了一次阑尾手术，都是在母亲的及时发现和照护下平安康复。这些疼痛我不哭时母亲却每次都默默流泪，七岁的手术麻药过时是比疼痛还难受的滋味，母亲看我不哭就流泪摸着我的手说疼就哭吧，打手臂静脉注射(那会最粗的针推药)的最后一次医生说不用再打了我哇的一声哭了，母亲早已泪眼模糊。从医的母亲是全家人健康的守护。

妈经常说的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小时候我很顽劣，同桌要抄题我不与，结果同桌暗送礼物，有天小熊钢笔等各色好玩的被妈从书包里发现狠训了一顿后它们全部被归还，然后同桌又不能抄试卷了。我的童年是在自然环境长大，不知是天性还是孩子们野性贪玩的环境，八岁前的我这般自私跋扈还好小，但是母亲的无私与善良把我培养成正直善良的侠骨柔情，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妈是眼科医生，从青年学医开始就热爱终生。小时候有一次看见她把煮好的荷包鸡蛋面仔细装进保温缸，就凑过去问，原来是一位外地患者刚入院暂时没人照顾，妈给她煮面带去。她话里平和的如对亲人般的语气已不知不觉留在我幼小的心灵，这样的事情我见过几次，不紧不慢平平淡淡的细微正是医者仁心。言传身教，母亲的善良就这样潜移默化的感染我。她医德高尚，我开美容院那些年开始流行弄双眼皮，一个顾客花一千多做的，抱怨效果不好，我知道母亲也做这样小手术，问后原来医院里只有一百多元，母亲说做这个小手术多是为了视觉需要，但患者愈后发现比之前漂亮了就会带亲友也来做。母亲调回河北由原来的医院去了防疫站工作，退休后又被妇幼聘请组建眼科，我没请母亲来坐店，她也一定不会来，我继承了母亲的品德，但是店里有母亲行医外的美容业证书，我拿来镇店的同时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能为利而忘记初衷。

爱如涓涓流水，妈会做很多好吃的，过节有过节的样过年有过年的样。有我最爱吃的溜肉段和牛肉蒸饺，有在《长沙雨，或梦或醒》里提及的吃不够的面片汤，有过年时的一大桌都有讲头的丰盛，四个又圆又大的外焦里嫩的肉丸是四喜丸子，年年有余，四季常青，大吉大利，阖家道福，那淳厚的八宝腊八粥更堪称一绝我们至今都无法做出。这些美味从物资贫乏的时代一路走来已是人间至味。不知行医的她是怎样学会这些并做的如此好吃，在只知道吃的我的眼里日子永远如这些佳肴日复一日的美好，习惯的接受着流水般无私的爱，直到有一天这些戛然而止的时候，原来我一直享受的无比珍贵的爱的美味再也吃不到了，那种至味如母乳无可替代。

往后余生，回忆是长。

母亲皓如星辉的目光无比传神。我顺着这明亮能直达她的心底，是守护儿女的安然，是儿女长大后的宽慰，是无私无欲的爱！母亲的眼神也是能看透我内心世界的，当我做错事的时候，当我犹疑的时候，当不能与她说的时候，都是和母亲的眼神交流，在这平静澄澈里找回自己。(但是有一次是天也流泪的那次，再也找不回了。)

母亲是儒雅的，骨子里自带儒家的中庸，温柔轻慢的举止是那个时代的慢时光。她秀外慧中，看黄历，供月亮，种花，亲切的言行带着不紧不慢的娴雅，于亲友间大方得体的礼尚往来，这也是她与生俱来的与人为善的善良本质。供月是我为人母之后发现的，那年中秋母亲在窗前摆月饼见我过去看就神秘的一笑说，这是供月。如今每逢仲秋我供月时都会对月长望，此时的月让时光没了结点，母亲弯月般笑着在身旁。小时候的家简单干净，四季总有花相伴，大团大团的粉菊黄菊美极了，不知何时父亲也喜欢往家弄花，出门带回的君子兰开花时我已快高中毕业，解语的花儿就这样载着母亲天使般美丽优雅的尘世情结陶冶着大家庭里的每一个人，日后不管岁月多悠远都会带着母亲的气息绽放在灵魂的前方如一米阳光。万物有情，母亲养的花在她离开我们之前全部枯萎了(说到这想起姥姥，姥姥倒下瞬间她养的鸡不停的叫。)，有一盆我放那的多肉被母亲放邻居桑阿姨家寄养，母亲是把所有尘间的事都一一安排好，包括嘱咐邻居日后把小多肉给我，那会她就知道快离开我们了。

母亲在时，我永远是稚子，在她离开后的冥冥陪伴里，五十岁时我终于加速度的长大了开了之前所有没开的窍，感恩时感叹，感叹时伤情，伤情处情何以堪！

慈母手中线，我们兄妹三人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从小缝到大，每年过年都是欢欢喜喜的新衣服。我出去读书时的便服盘扣丝绵花锦袄如花季一样美是母亲送花季的女儿远行，母亲审美是极好的，三十多年后的当下这么美丽的不起皱的丝绵都极其少见不知那时母亲是怎样用慧眼选得，美服背后的母爱望眼欲穿。现在的时代物资充沛到无所不有，不再需要为全家缝制衣衫，母亲们的辛苦岁月在时代的渐远里是承接了诗经里女性的柔美画面一同成为永恒的篇章。男耕女织的习俗在母亲那一代其实是很辛苦的，工作的同时又要承担一大家人的家务，我的母亲一直这样为我们任劳任怨，凯风凯风“母氏圣善”！

和母亲的深厚情缘。当我走在陌生的城市时眼前经常恍惚着往前平常光景里那些不期的而遇，那无比熟悉的身影，在街口在不经意的路上，在。那次傍晚我去北京回来时想遇母亲便停在休闲广场，结果刚走几步就瞧见她，于是猫步出现在她眼前，母亲只要一看见我就立刻放下与别人的聊天笑着直向我迎来，她的眼里只有我，这样的偶遇也是经常的。我很爱母亲，茶余饭后喜欢和她手拉手漫步花前街市，我听她闲话如烟往事，听她回忆姥姥，听她讲工作初期做赤脚医生经过百里荒无人烟的树林的怕与艰苦岁月里奋斗的青春，她听我在洁白的槐花下读我填的槐花词，听我谈论语，她听的时候平悦的神情里有灵魂的暗合，我们也象同学玩伴一样在一条路上我陪着你回家你又送着我回家，在星星眨眼的夜晚来回折返数次，红尘路上有这样心连心的母女的身影(如今女儿也如当初的我)。

“胎呵呵”，母亲特有的笑，婴儿般至柔的笑。天下母亲面对儿女都有各自的笑，我的母亲笑如弯月神如婴儿，《道德经》名句“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没有至柔的母爱是无法有婴儿般至柔的笑，关于母亲的笑我和姐是有共识的，她形容“胎呵呵”，写这篇回忆之前一直无法形容这柔软又明亮的笑，“胎呵呵”越品越传神，是一位母亲让儿女永远记住的永远神往的笑，永远和美好和日月星辰和感恩和怀念相关的笑。

春有一棵树秋有一棵树，母亲把季节带回家，时序轮转我们的平生烟景里春有椿香秋有榴甘。“一箸入口，三春不忘”，清香四溢的香椿给家洋溢着春的吉祥，“山木有甘实”，多籽的石榴红宝石一样给一家人平添秋韵。在近些年亲近自然的旅行中经常听到石榴树的故事，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都喜爱在庭院种植石榴，过去江南人家嫁女还有陪送石榴树的记载以求多子多福兴旺门楣，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选择和喜欢这两棵树的，机缘或巧合都不得而知。母亲离开后冥冥中我回归自然了解了一些其它生灵的习性以及其中相伴人类的美好寓意。母亲就是这样对生活无比热爱，永远面带端庄明媚的笑，这无比暖心的笑传达着天地的好自然的好人间的好家的好春华秋实的好，这些好都进了我的心所以我面冷心热。“投以木瓜，报以琼瑶”，对别人给的任何好她会回以更好，对于别人的不友好她会象草木一样静默，但是没有人与她表面过不去，因为她仁慈隐恻，没有名利心没有嫉妒心。

母亲是在岁月上做手绘的人，所有平凡伟大的母亲都是岁月里最忙碌的艺术家，有着不同风格的拿手手艺，当然这手艺并非单一某种活计，而是属于只能意会的血脉相连的最熟识的恩义。她们倾一生心血变幻出五颜六色，默默无闻的制出人类最美的图画直至最后，我们眼里最美的画就是母亲用温暖的怀抱用渐变的身躯用柴米油盐用生活中最平常的家什画出的，这是乡愁的起点，是诗和远方的永远。我的母亲最后一笔画是在知道尘缘不久时更加默默关注儿女，默默的给我们一个一个的打电话，以她的方式同尘世的儿女告别，然后不给我们添一点麻烦，悄然离开。

母亲天使般完成了神圣的使命，她温柔贤淑，善良正直，慈祥无私，世间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莫如这平凡伟大的至爱，流水般点点滴滴从不间断的润泽，而我却只能心受难以道明的。

梦里的母亲，我是不爱流泪的人，在母亲离开后，无休止的泪化成刻骨铭心的想念，梦的时空就这样被我不停的打扰。母亲离开尘世后天地为我们开通了另一条路，梦路，幻梦是真，于是我特别爱睡觉，等梦路出现，梦里安然我心安梦里不适我忧心，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其实天地是至情的，感恩天地(更愿母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得到庇佑！)！

“神物终不隔，千祀傥还并。”，“上善若水”！母爱兮如水！

斗转星移，十二年后的七月，槐花地上季夏再回眸：

七月末

影子木讷讷的在低处想念

街街巷巷的槐花缱绻满地

时光在季夏的画卷上安坐

回眸处

画卷上正飘落着小白槐花

一些字被风从槐铃上吹起

排出了简单的不规则的诗

这般着魂的夏季

今生情

花开花落谁留在你的歌里

云卷云舒远去了我的故事

元曲宋词想送着无奈的情

再回眸

逝去的光阴转在眼前模碎

亲熟的人已遥如星子

槐花年年遗落的槐花地上

收留着我那记忆

2022年于衡水，头尾两首诗《别有期会无期》《季夏回眸》为2011年作。

孙晨月，1968年生，河北衡水人，字月出，号何月两个月亮。红尘宿客，词生性情诗出心中字为经过志存感铭。好书香好收藏好发呆好独行好美好清好飞鸟(这些好都是好朋友次序无先后)，敬天地爱自然，舍名，辰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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