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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海之南

海南是块风起云涌的土地。海南的故事时有耳闻,但海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由于暂且“事不关己”,我并没有深究过。我也一直无缘踏上这片遥远的土地。我想当然地认为,天涯海角也是“天高皇帝远”的同义词。我想象,历史上,海南应该是晚熟的,直至改革开放,海南可能还是“化外之地”,自然环境是原生态的,社会、人文环境也一样是原生态的。

3月中旬的一个明媚下午,我第一次踏上海南这块土地。从海口美兰机场前往海甸岛下榻的酒店有近30公里的路程,坐车耗时约40分钟。一路上我贪娈地观赏着两边的景色和城市风貌,视野里树木多于建筑,氤氲的热带植物散发出特别旺盛的生命气息。这个观感似乎是在印证我原来的想象。

骑楼老街是海口的一个“必游”景点。在海甸希尔顿欢朋酒店办理好入住后,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这里。这是一片充满南洋建筑风情的街区,它是晚清政府被迫开放带来的产物。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的1858年,清廷与英、法政府分别签订中英和中法《天津条约》,海口被辟为十大对外通商口岸之一。两年之后签订的《中英北京条约》,废除了康熙以来“凡出洋久留者,该督行文外国,将留下之人,令其解回立斩”的禁令,允许国人自由出洋。福建、广东、海南沿海出洋谋生的人潮,一浪高过一浪。海南从一个接收移民的岛屿,变成一个输出移民的前哨,文昌、琼海、海口成为著名的侨乡,闯南洋几乎成为海南人的一条唯一活路。后来,在南洋发迹的人衣锦还乡,将钱财源源不断地带回海口等地,建起中西合璧的楼房,并将生意业务延伸到国内,社会面貌也发生了崭新的变化。

在与骑楼老街一路之隔的地方,还有一座欧式风格的钟楼特别引人注目。钟楼建于1928年,当时海口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商埠,为了使商务活动有统一的时间可以遵循,以海口总商会名义集资兴建一座钟楼。钟楼哥特式建筑风格,高五层,清水红砖墙身,顶端有八支箭簇状尖角直刺蓝天。当时的位置就在骑楼街区,1987年,因拓宽马路才迁到现在的地方易地重建。这个钟楼的由来让我想起在日本横滨港看到过的理发纪念碑,守时和蓄短发这两件“小事”,看似琐碎,却都体现了市场经济和工业文明对守时与摒弃繁文缛节的内在要求。

随着行程的增加和了解的深入,海南还真的给了我一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的冲击,很快发现我原来对它的许多“想当然”与事实大相径庭。从地图上看,雷州半岛与海南岛有一种若即若离之势。到海口的第二天清晨,我与游伴一起来到了海甸岛北缘的美丽沙滨海音乐广场。站在海边,吹拂着略带咸腥的海风,听着拍岸的涛声,极目北眺,视野里仿佛出现了对面雷州半岛突兀南延的海岸线的模糊轮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岛屿也是大陆的一部分。直到数千万年前,亚洲南部发生了一场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它才从大陆崩裂出来,成为孤悬海外的一叶陆地碎片。在海口市西南部离市中心约18公里的地方,有一处火山地质公园,据说在距今2.7万年到100万年间,这里曾经经历过10期、59次火山喷发。这一地质公园的全称叫“中国雷琼世界地质公园”,这边的叫“海口园区”,琼州海峡对面还有一个“湛江园区”,两边都是同一火山活动留下的遗迹,这也算是海南岛与祖国大陆藕断丝连的一个证据。

历朝历代,海南岛以流放之地出名。海南岛的千年流放史始于隋朝。公元611年,隋炀帝的堂弟杨纶,为了给急于荡平天下的杨广助一臂之力,也为了将功赎罪,请命出征沙场。然而,他的上表非但没有获得信任,反而引起了更深的猜忌。隋炀帝把这位六年前已经被贬谪到桂林的堂弟再一次流放到大陆尽头之外的珠崖。历史上,流放到海南岛的主要是“政治犯”。他们往往因政治上的异见为君主所不容或其主张与主流意见冲突,或者一不小心触犯龙颜,被贬到瘴疠之地的海南岛。

从元祐八年(1093)起,苏东坡一路被北宋的权利体系踢将出来,不断地被边缘化。不论是家还是国,他似乎都依傍不上。徐州、密州、杭州、湖州、黄州、颍州、扬州、定州、英州、惠州,在这一连串的地方,他都如丧家之犬匆忙走过。最后,他被贬到了海南岛的儋州。上岛之初,东坡环顾苍茫云水,困惑于不知何日才能归去。在后来的追忆中,他曾这样表述:“吾始至海南,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但是不久,苏轼便把儋州当作他第二故乡,“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他在这里办学堂,兴学风,以致许多人慕名而来,从东坡学。宋代一百多年里,海南从没有人进士及第,在苏轼北归不久,这里的姜唐佐就举乡贡。时至今日,人们一直把苏轼看作是儋州文化的开拓者、播种人,对他怀有深深的崇敬。

庙堂之高,莫过于相阁,江湖之远,莫过于珠崖。与苏东坡不同,更多被贬的官员在海南始终郁郁寡欢。“一年庙堂丞相,七岁荒野放逐”,唐朝丞相韦执宜到了崖州之后,他发现这个地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怖。州城虽小,人口不多,但社会平和,草木葱茏,炊烟袅袅,别有一番温馨在民间,而且当地人仍然把他这个罪徒当作贵人。他与当地人一起垦荒养殖,兴修水利,开办教育,受到人们的尊重,儿女们也开始安居乐业,生儿育女。但他始终接受不了失意的命运,常常怀想着往日长安冠盖如云的场景,期待有一天能被皇帝重新召唤。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语积聚胸间,难于言表,擅长诗赋的他,竟然没有留下关于海南的半个句子。七年后,韦执谊死于海口龙塘。死后,经过家人几番争取,终于获得朝廷许可,将其灵柩运回家乡入葬,算是恢复了名誉。但纵观一生,他最大的成就,却是在海南岛上留下了一脉子孙,每逢清明节就汇聚在韦氏宗祠前,有如汪洋一片。

在唐朝统治者看来,海南岛纳入治下的意义,似乎就在于流放。李唐一朝,被流放崖州儋州的官员,有姓名可考的有近百人。宰相有韩瑗、韦方质、敬晖、杨炎、韦执谊、李德裕等十四人,皇家宗室有李渊第十九子、鲁王李灵夔和淮南王李茂等五人。唐朝名相李德裕站在雷州徐闻,一家人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大海,只是静静地伫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李德裕眼里,这无尽的汪洋,是苦水的积聚,而苦海的对岸,等待他们的是无援绝地。人在失意时往往会更加清醒,此时的李德裕一定还想到了权力有时是多么的蛮横和荒唐!

流放这种政治上的处罚,对被贬谪的个人无疑是个悲剧,但对海南却是天赐的恩惠。“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贯通中原与海南岛的人文气脉。

历史的走向似乎并不服从哪位君主或者圣哲的意志,而是各种莫名力量博弈的结果。在中原文化对海南的影响上,与流放异曲同工的是衣冠南渡。历史上,由于中原政权的动荡,发生过三次衣冠南渡。第一次在西晋“永嘉之乱”之后,第二次发生于755年爆发的“安史之乱”后期,第三次在北宋灭亡的“靖康之变”之后。三次衣冠南渡,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南渡”的路程一次比一次远。“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始入闽者八族。”第一次衣冠南渡到达的地方,主要集中在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但也有一些姓氏,如林、黄、陈、郑、詹、邱、何、胡等,进入闽越一带。第二次有更多的大族进入了闽南、岭南、西南地区,广州、泉州、成都等城市开始繁荣起来。第三次,北宋政权崩溃之后,中原汉族,尤其是士大夫阶层,逃亡南迁唯恐不远,汪洋中的海南岛,成为乱世里的桃花源,是衣冠南渡的最后一站。

流放和衣冠南渡,通过人口迁徙提升了海南的文化阶位。这是一种以“肉身”为载体的文化移植,比通过书籍等媒介的传播更加完整,影响更加深刻。衣冠南渡,对于中原汉族是历史性的劫难,却推动了南方经济文化的发展。对于处于边缘地带的海南岛,情况更是如此。出身海南的明朝大学士丘濬,有过这样的叙述:“魏晋以后中原多故,衣冠之族,或宦或商或迁或戍,纷纷日来,聚庐托处,薰染过化,岁异而月或不同,世变风移,久假而客反为主,劘犷悍以仁柔,易介鳞而布缕,今则礼义之俗日新矣,弦诵之声相闻矣,衣冠礼乐彬彬然盛矣。”

我在海南的行程是从海口开始的,由北向南,由历史而现代,由局促而辽阔;对海南的认识由表及里,由片面而多面,由想当然而理性。从海口来到三亚,视野豁然开朗,一次次面对蓝天碧海、骄阳热浪、柔沙椰林,我的心情也一次次从沉重的历史隧道里被放飞出来。

在三亚,我第一次遇见南中国海的地方是亚龙湾。我在亚龙湾热带天堂森林公园的玻璃栈桥上流连忘返,极目远眺,一下子感觉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辽阔的大海。我甚至幻想,如果真有天堂,那海天一色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天堂之门?海南岛的地貌似乎是为先抑后扬、从历史走向未来特意作的安排。海口地势低平,往南渐渐起伏加大,到了三亚山水相间,这里的山水组合像是一场富有韵律合唱。三亚的海湾多数依山傍水。亚龙湾内侧的高山将海湾环抱成一块月牙状的腹地,从高处俯看,一线靠海的地方是高低错落的度假酒店等公共建筑,退后则棋子般地点缀着一块块的低密度住宅小区。沐浴明媚的阳光,呼吸清新的空气,踏着细软的沙滩,还能聆听一波波拍岸的海浪,如果还能放空一切,生活在这里不就是德国诗人荷尔德林所谓的“诗意地栖居”吗?

蜈支洲岛位于毗邻亚龙湾的海棠湾内。游览蜈支洲岛是我遇见南海的第二场“约会”。蜈支洲岛距离海岸线只有2.7公里。登岛后,旅游电瓶车带我们沿着环形道路绕岛观光。环岛的道路,有的“挂”在陡峭的山崖上,有的匍匐在相对平缓的海滩、草地上,时而惊涛拍岸,时而滩平浪静,逶迤起伏,张弛有度。它的美由表及里,高贵中收敛张扬,奢华中又显婉约。蜈支洲岛,风光旖旎,海水清澈,还被称为中国的马尔代夫。与蜈支洲岛这一浪漫名字相匹配,在岛内布置了很多以爱情为主题的活动设施和区域。身临其境,难免让人遐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人生能够重回青葱岁月,不妨把这里当做世外的桃花源,与自己心爱的人共度甜蜜时光。

鹿回头是座小山也是个半岛,三面环海,一面紧靠市区。站在山顶上,整个三亚市区尽收眼底。虽然鹿回头的名字来自于海南黎族的爱情传说故事,但更吸引我的是山脚下停泊着一条条白色游艇的宁静的港湾,这让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世界上我曾经见到过的许多游艇码头,我觉得与任何一个滨海城市比,三亚都毫不逊色。

三亚湾是三亚最长的海湾,沿着海湾的道路内侧是各种风格的建筑,海边有长达二十多公里的“椰梦长廊”,遍植椰树、棕榈、香蕉等热带植物,在晚霞的映照下宛如一幅醉人的油画长卷。

我在三亚的最后一站是“天涯海角”。来海南之前,我曾几次听人说过这一景点令人失望,说大老远的跑到三亚市的最边缘,看的就是海滩上竖着的两块孤零零、光秃秃的大石头。进入景区,我眼前所见显然与这种描述严重不符。如今这片海滩已经被“包装”得相当立体和丰满,除了同样能够感受到大海澎湃、灵动和迷人之外,最触动我的是一些历史人物、文人骚客在这里留下的感慨。苏东坡的五言绝句写道:“突兀隘虚空,他山总不如。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遗。”触景生情,“修齐治平”的情结刻骨铭心,即使贬谪天涯海角,身处人生低谷,面对两块石头想到的也是国运兴衰和人生起伏!“波清海面阔,沙白磊石园。”“海角并非尖,天涯更有天。”是郭沫若写下的诗句,后面两句算是对古人“有限”宇宙观的调侃。同样的意思,艾青则说得直截了当:“人们在崖石上刻字,只是对古人留下怀念——地球是圆的,哪儿着边?至于天——天外更有万重天。”

从版图看,海南岛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浩瀚蔚蓝的南海上。大陆与之相接的雷州半岛像是这片树叶的叶柄,叶柄与叶片之间,像是若即若离,更像不离不弃。

海风吹,海浪涌。历史的潮汛,永远是主宰海南的滚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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