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夏至，绽放到极致

时光如梭，节气流转。转眼间，夏至已至，万物向阳。

据说，夏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定的一个节气。“夏为大，至为极，万物到此壮大繁茂到极点，阳气也达到极致。”“至”的本义指鸟从天空飞到地面，引申为事物发展到极致，相当于“最”。夏至，不是夏天到了，而是最夏天的意思。不是吗？骤雨说来就来，蝉鸣不绝于耳，荷香沁人心脾。这世界所有的热情朝气，都会在此刻尽情绽放，活力丛生，始终不厌其烦，永远不知疲倦。

正午时分，真的是“日在中天”，平常是立竿见影，但今天此刻却立竿不见影。小时候，我特别惊异夏至日“立竿无影”的自然现象，曾反复验证好多年。一样的太阳，一样的竿子，但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立竿见影，到夏至中午便变得踪影全无。虽读书后慢慢明白是太阳直射北回归线的原因，但这个记忆几十年还印在脑海里。

古代中国的天文学相当发达，欧洲文艺复兴以前，中国是世界上天文现象最精确的观测者之一，也是最好的记录保存者之一。中国最古老/最简单的天文仪器是土圭，也叫圭表，它是用来度量日影长短的，有了它，就可以确立冬至与夏至的时间了。公元前7世纪，古人用土圭测日影，发现夏至这一天白天之长、日影之短，都达到了一年中的极限。

夏至在每年的公历6月21日或22日，这一天太阳运行至黄经90度，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直射北回归线（大体上是云南红河到广西百色到广州到台湾阿里山一线，也被人们称为“太阳转身的地方”），与去年冬至照射过的那条南回归线遥遥相望。此时北半球白昼达最长，且越往北越长，在北极圈甚至出现极昼，当然南极圈则有极夜。

夏至与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两个奇特的节点。阳光南来北往，大地寒暑易节，生命阴阳消长。南之极，即北返。阴之极，一阳生。一次抵达，就是另一重出发。来来往往，生生不息，都在穹顶之下化作时光的回旋。

夏至，古时称夏节，祭神以祈求灾消年丰。《史记·封禅书》载：“夏至日，祭地，皆用乐舞。”宋朝的夏至，百官放假3天；辽代妇女进彩扇，以粉脂囊相赠遗；清朝此日居人慎起居、禁诅咒、戒剃头，多有忌讳。

《礼记》说，夏至后，“半夏生，木堇荣”。半夏是一种中草药，居夏之半而生，用时间给花草命名，真是富有诗意。仲夏盛开的木槿，是极美的花，古人常用来形容美貌女子。《诗经》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即木槿，可此花美丽却极短暂，朝花夕拾，一如红颜易老，令人心伤。对于古人而言，夏至是一个既张扬又须小心的节气。

夏至时节的原野是绿色的，神州大地处处绿意盎然。热浪袭来，树影婆娑，枝桠摇曳，绿荫如盖，芳草萋萋，夏至之美，美在那铺天盖地恣意流淌的绿。夏韵疏影，清荷飘香。纵使淤泥浑浊不堪，也不改其清廉本色。做人该有出水芙蓉般的品质，不争春日里的百花斗艳，不染凡尘里的浮游尘埃。即便身处燥热的仲夏，也能够在心底辟出一处清凉，寻得一栖安宁。风静不如人静，人静不如心静。深绿之中，有一种红特别亮眼，那就是石榴花。唐代文坛领袖韩愈说：“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所有的花中，能当得起“照”字的，只有榴花。榴花是农历五月的代表，难怪古人把五月又称为榴月了。

夏至是欢快的，此时，沉寂了一年的蝉声再次响起，“知了，知了”，夜以继日，乐此不疲。有谁知，那飘逸、俊朗的昆虫的鸣叫，昭示着它的生命即将终结，一段陪伴将要说声再见。对于农事，该收的已收，该种的已种，所以时下，是农人稍微清闲的日子。这一天，看着一垄垄郁郁葱葱的庄稼，农人陶醉在丰收的梦境中，吃着新麦蒸成的馒头，人们感恩大地，感恩上苍。

夏至是浪漫的，来到北半球白昼最长的一天，多情的人总会说：“这一天，想你的白天最长，梦你的夜晚最短！”此时的雨，来去匆匆，雄浑铿锵，被风拉长，有雷助威，风雨雷电交响和鸣，“青天霹雳金锣响，冷雨如钱扑面来”，侧耳谛听那雨柱敲打窗檐，勇猛激烈。苏东坡当年六月于望湖楼曾醉酒吟咏：“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顷刻间，雨过天晴，蝉鸣蛙噪，站在楼顶往下看，绿树掩映房顶，参差有序，又似丹青高手的快意水墨画。“夏雨隔牛背”，唐代诗人刘禹锡为此写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著名诗句。

坊间有“不过夏至不热”的说法，但此时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夏至是盛夏的起点，从夏至日起，经过三个庚日，便进入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了。

俗话说：“冬至饺子夏至面”，“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夏至吃面的习俗自古有之。在炎炎的夏日，嘬一口带有凉意的面条，酸辣开胃，也有着品尝今年新麦的意趣。夏至面的做法，不是平常所吃的热汤面，而是过水面，古时候从井里打来清凉的井水，手擀面煮熟后，直接捞入盛满清凉井水的盆中，待面凉后再捞入碗中，再浇上事先做好的调料和小菜。古人炎热的夏天吃清凉的过水面，有提醒人们注意防暑降温之用意。

夏至前后，长江中下游一带进入梅雨时节，空气非常潮湿，器物容易生霉，人也感到湿漉漉、昏昏然。在晋代，已有“夏至之雨，名曰黄梅雨”的记载。自唐宋以来，一些诗词对梅雨更有了许多妙趣横生的描述。如“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阴晴”。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夏至盛阳，物极必反，阳气便一天天减弱，阴气却一日日上升。直到冬至，阴气极盛，阳气又回。如此循环往复，推动四季运转，万物生长，生命交替。中国人崇尚天人合一，应该正是对此自然大循环的追随。

每个季节都有专属于它的时令密码，当你用心寻找，便会发现苦燥时的清泉，热浪中的清风

虫的吟诵，鸟的啼叫，蝉的长鸣，蛙的齐唱，奏响了夏天的记忆。骄阳似火，疾风骤雨，榴花照人，芙蕖飘香。夏季的生机和美好，都在夏至绽放到极致。仲夏，是一年中最为繁华、最为绚烂、最为蓬勃的一段时光，犹如人之青壮年，定当好好珍惜，好好去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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