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两个面包的秘密

原本，这些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仅凭我一时兴起，就被集结的文字，有个更阳春白雪的名字：《李渔和他的两头乌》，但“李渔和他的两头乌”是杭州凤起路公交车站旁的一家兰溪小吃店，兰溪人开的。我和这家店也是八竿子扯不上关系的，我一介教书匠，一天到晚为了三尺讲台上的激情昂扬焦头烂额，哪有闲暇理会别人家的鸡子馃？但我尾随兰溪作协陈主席到此一吃，并且一吃还把自己给吃多了：搁袋饼夹油条、豆腐煎饺、豆腐打滚、豆腐丸子、豆腐包子、豆腐花、蒸肉圆、兰溪鸡子馃、两头乌。还有明明可以靠颜值却非得做小吃的老板，亲自端茶倒水，时不时给我们普及食材来源地的风土人情。兰溪鸡子馃，二十年前就有耳闻。初中同学离开衢州到金华求学，她写给我的许多信中，就有一封提到过兰溪鸡子馃，说没说好吃我忘了。那时，我尚未出过生养我的小镇航埠，鸡子馃仿佛UFO，就这样一直留在了脑海里。两天前，在陈主席的朋友圈里看到“安庆鸡子馃”，图文并茂，看的人垂涎欲滴。两头乌，没到过金华还没有吃过金华的两头乌吗？没吃过金华的两头乌，还没有吃过衢州的两头乌吗？金衢两地的两头乌，就如金衢两地的酥饼，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但我到底吃没吃两头乌，我忘了。我忘性大。不止于吃。

兰溪作协陈主席，原本也是不认识的，但我参加由网易主办的“好故事训练营”，有幸和他同组。我参加“好故事训练营”，也是蒙衢州市网络作家协会的厚爱。自从我偶尔发几篇豆腐干文章在各个网络平台，居然被朝夕相处的同事笑称“作家”——“作家”一定气急败坏。但我木讷如许，竟颇以为然了。如此，被主办方催着定了来回车票，匆忙中收拾了衣物，马不停蹄换了课，能上的上掉，不能上的，就留着回来上。几次三番给三岁小儿打了预防针：妈妈要出差了。那小娃娃，也是难得的不缠不闹，貌似放过老娘亲一马。准我轻松上阵。其实，我忐忑的很。将近四十不惑，难得一人出门。我不敢。路盲。密集恐惧症。车多人多就糊涂。但我想看一看“好故事训练营”的庐山真面目。久居乡野，两眼一抹黑，不但我自己故步自封，连累我的孩儿，我的学生都成了井底之蛙。

最终“两个面包的秘密”抢了风头，位列此文之首。两个面包，一白一红。松松软软，香甜可口。这滋味我是类推的。类推的源头，是早晨被我满足口腹之欲的黄色的那个，他们三个同出一笼，价格一样，身形相似，胖乎乎，一块钱一个。当时，我等油条等的前胸贴后背，就从了身材窈窕的半老徐娘服务员的建议，边吃边等。这一吃，吃出了其貌不扬的面包的滋味，香甜清淡柔软，但我喜爱油条的味道，几近痴迷。鱼和熊掌。早上吃不了，我就留着中午吃。最不济还有晚上等车时吃。——我担心我回衢之旅百转千回，说不定迷路在繁华都市的街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两个面包，被我大摇大摆拎着，陪我听课，吹空调，被教授的言语逗笑。但，它们的用途是秘密的。我怕被笑话。

路盲。是出门前纠结的第一项。且不说桂花香满衢城，且不说秋和夏没完没了的纠缠，温度忽高忽低，但天悠远空旷，云自在逍遥，且不说正是一年好景君须记的橘乡橙黄橘绿，且不说随叫随到躲在地底下的红薯挖出来放锅里一蒸就是口粮，且不说我每日油盐酱醋茶的踏实。单单路盲，就有无限杀伤力。

但我上路了。十八号下午，下班。省略和小娃娃的依依惜别。舍不得。泪腺汲取妈妈二字的养分，处处为难我的脸庞，爬上泪两行。一边向往，一边紧张。心跳就显得格外轻佻。幸好，训练营学员，骄阳，成了我旅程的定心丸：她比我略微早到，会在车站等我，辗转地铁，打的前往华数数字园。行程当然没有预想的顺利，但也没有出大的纰漏。就是出了西兴地铁站，和滴滴司机说道了半天的什么路什么路。我真心不喜欢大城市，我不识路。总是迷路。同龄人骄阳比我淡定，也比我能说会道条理清晰。所以，她如今是签约作家，而我，清且平。守着一亩三分地，到如今也没见着硕果一二。

华数，颇为耳熟，想了半天，方知听到过华数数字电视。不知与眼前的华数数字园是否同一宗祖。绕行。闻得桂花香。忍不住念叨衢城浓郁的桂花香，忽地明白，衢州杜泽空心桂花饼那么惹人喜爱，有桂花的功劳。入住。小伙伴们早已集结在房间，来自五湖四海，奔波在蓝天白云间或中华大地上的各种零食小吃，随着它们的主人报到。主人们年龄跨度大，从六五后到九五后，但性别比较简单，非男即女。一群人吃吃喝喝聊聊，说说笑笑，就把疲倦的夜变得神采飞扬。连我这个越长大越不会说话，不爱说话的老阿姨，也几次三番加入话题。差点就兴奋的夜不能寐。

我们培训的地点，就在华数数字园对面，一马路之隔的中国网络作家村。第一次偶然相逢。我不识他。他亦不钟情于我。但我记住了聚贤庄——庄庸老师幽默风趣、记住了《橙红年代》——学员口中的校长力作开播、记住了被文学耽误的程序员，错过了清华玩转网络文学和影视的数学学霸何小天。这种吃饭上课下课吃饭的节奏，一度使我梦幻，以为身在大学。但隔壁座位里的小萝莉，穿戴标新立异，一下子把我春秋大梦惊醒。

这只蛰居井底的老青蛙，听到了让她耳目一新的“网络文学、影视、IP、玄幻、兵王、灵异、订制”等文字概念。尽管还有些云里雾里，坐在一众大神中间，小透明，忽地也有做大神的冲动。

傍晚，从作家村的书架上挑四本书，：《一句顶一万句》、《笨花》《村上春树文集》、《玫瑰门》，兴冲冲往回赶。哪有什么一眼万年，我忘性大，看过的书，转头就往。比如《笨花》和《玫瑰门》，看了，忘了，翻开看了几页，始觉看过的。但《一句顶一万句》，看了不容易忘。我要收藏。边看边涕泪横流，忘了我的儿子，九零后室友通知我说不回来睡，我也忘了要去把门反锁。我流泪是在老汪的灯盏死了那段。还有巧玲被老尤拐了，吴摩西找巧玲的那段。还有章楚红指望着牛爱国带她走，牛爱国临阵退缩的那段。我流泪，还有吴香香和老高吃红薯的那段。我流泪，还有曹娥青和养母送别的那段。我流泪，还有曹娥青弥留敲床板的那段。

一气读完，涕泪交加。半是疲倦半是忧伤。转头又想，我这是着了讲故事高手的道，不声不响地，勾引着你，跟着他走走看看，还陪着哭了一场又一场。

第二天早餐，又位列训练营第一早。但为了油条，硬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吃上。还顺了两个面包。在村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了陈晓春教授的讲课。恨不相逢少年时啊。

特别希望自己青春年少，只为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中国传媒大学的课堂，听课、聚精会神、忘我。听他循循善诱，听他娓娓道来。但我只留下他的微信号，期待有机会再讨教。哪怕我根本没有进军影视娱乐圈的冲动，我也希望我能在自己的文学社里，对着孩子们侃侃而谈。

面包陪我中途退场。小憩李渔和他的两头乌，喝浓香的咸豆浆，满头大汗。边吃边听他们说兰溪的鲤鱼爱吃兰溪杨梅，兰溪的鲤鱼爱吃豆腐丸子。我非常不明白：为啥兰溪的鲤鱼爱吃杨梅，兰溪的鲤鱼就爱吃豆腐丸子呢？直到初次见面的朱大哥送我进了火车东站；直到我走在人来人往的川流不息中，看着车站不远处的蓝天，有一朵比较浓；直到我忽然想到不可能的执手相看泪眼的偶遇，我知道我的脑洞又开了，开的还有点大。这是网络文学创作的节奏。直到我突然断片，才发觉此李渔非彼鲤鱼。

候车，漫长。广播一阵阵提醒检票，但都不是我的。安心等着。明天，回到课堂。我答应过自己，好好工作，天天向上。要浪，也要归途。两个面包，安然无恙。软软的，柔柔的，保守着一个小小的秘密。躲藏在我的手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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