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最爱红石峡

两堵山崖，壁立，对峙，像两扇厚重的宫门，赭色，微启欲闭。天桥是插入其间的门栓。你站在天桥上俯视，万丈深渊，看得见闪耀着的亮光，料定是团团潭水；看得见栈道上蠕动着的斑点，却不知是游人，还是爬行的蚁群。你的小腿已经开始有点发软，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百闻不如一见，远望不如近观。

当观光的大巴车在云台山逶迤的山路间上行，渐渐看见耸立着的赤壁丹崖扑面而来，如鲜艳的杜鹃漫坡绽放，似秋天的枫叶举着火把，你就猜到这就是神往中的红石峡了。红石峡，多么名副其实！

跨过一线天，开始向峡谷处行进。一条人工开辟的山路从山顶延伸到底部的山谷，垂直而下，又螺旋般曲折。路很窄，勉强容得两人并肩而行，使原本疏散的队伍瞬间压缩，一个挨着一个。左侧荆棘丛生，右侧悬崖陡峭，喜欢拍照的男女都已干脆将手机收藏好，生怕失足、跌倒。先前无所顾忌的笑闹声、惊叹声也慢慢低下来，化作一种只有急促呼吸的安静。

穿过一条三十多米幽暗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山体扑面而来，垂直的崖壁似刀削斧劈般，立于谷底直冲天际。崖石呈红色，深浅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厚如铸铁，有的薄如纸片，层层叠叠，参差错落。有些石质因长期浸润水雾，上面有大片葳蕤茂盛的苔藓，蔓延滋长、青翠欲滴。碧绿在朱红的岩石上涂抹、点缀，像一幅绝妙的图画。“山崖低矮，人格高贵”，贴着红色的崖壁，面对岿然的山体，人不得不低头穿过。脚下是人工修建的傍山栈道，或者是架设在两崖之间的悬桥。渐渐听见“唰唰，哗哗”的声音，隐隐而来，似远似近，却难寻觅流水或飞瀑的踪影。

瀑！终于看到瀑了。

一束束水练，一朵朵水花，从高处的岩壁上欢快的跌落，节奏或快或慢，姿势千变万化。一种纯粹的自由落体，潇洒漂亮。水花四溅，让人眼花缭乱，渐进，响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在山谷中回荡。无论游人如何的惊呼赞叹，瀑布如何的飞跳撒欢，山体都默默站立，巍然不语。无语的山，只有水才能体会到它的深情，所以如此开心的欢腾不止，轻歌不歇？那飞溅的水花象山间盛开的白玉兰，虽然触不到香气，仅凭那洁白的颜色就够让人惊叹了。

瀑布纵身跳入山涧，成为深潭——先前从天桥上看见的“亮光”。飞瀑将潭视为长途跋涉中的驿站，一落脚就显得格外的安静，荡漾着舒心的笑容。一样高兴的还有潭水中的小鱼儿。银色的背脊在水里穿梭，似乎与戏水的游人在捉迷藏。也有一些慵懒的小鱼儿，不游，只在被绿色粘稠了的水里撒娇的扭动，作缱绻缠绵状。这些鱼儿是天堂里长大的精灵，视天籁为母语，将自然作了摇篮，难怪生活得这般的安逸了。此刻，突然好想变条小鱼，也钻进碧玉般的粘稠里，嬉游或者静憩。可你只能远远观望，任心里充满羡慕和渴望。

也许是红石峡的善解人意，怕游客可能寂寞，无瀑之处便展露出与众不同的泉水来。山体内仿佛浸透了汁液，有缝没缝就往外溢，或仿佛受到极力的挤压，汩汩而出。泉水或大或小，或急或缓，活泼与沉稳，热闹与安静，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情趣。泉声细微，或轻吟婉约，或轰鸣豪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应了白居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诗句。

山因水而活，水见山则多情。就这样，一路之上，流水与山崖相伴相依，不离左右，似依依难舍的情侣，丝丝柔情，缕缕蜜意，难舍难离。同样是水，这里与别处的水却很不相同：有色有声，有情有趣，成为红石峡最显著的特点。看，水作泉、瀑时，银光闪闪，晶莹剔透；落入深潭则是无比凝重的绿，象块块玉，把游鱼镶嵌其中；听，山间落瀑“叮咚”的锣鼓，想必是大山在组织一场迎客的大秧歌。而那声色交汇、自上而下飞溅的瀑布正是大山的巨臂间挥舞的彩带了。

曾游历不少有名气的山，或对奇峰异石、幽洞巉岩称奇叫绝，或为云海松涛、花香鸟语惊艳这迷，或因摩崖石刻、寺庙道观忘返流连。在我决定暑期出游初始，女儿向我首推云台山景区时，我对之还感到几分陌生。动身之前虽然也从网上搜索了有关景点的部分信息，但对这里的吸引力与美誉度还持有几分怀疑，直到游览了首站的“万善寺”，我脑子里仍然还是“不过尔尔”的念头。然而，此刻身处红石峡，我打心里惊叹，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不是吗？这里步步险要、放眼即景，称作雄、险、奇、绝、幽于一体，泉、瀑、溪、潭、涧于一谷的浑然天成的独特景观，好不虚夸啊。

据有关资料介绍，云台山地区在远古时代原本是一片深海汪洋。在14亿年前的造山运动时期，这里曾先后经历了数次地壳升降运动，才逐渐形成今天的地貌景观。一次又一次地壳运动，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有顿挫，有创伤，是否定，是厄运。然而大山在沉降中没有沦陷毁灭，最终昂首挺胸地站起来。两堵山崖，宛若一副巍然挺立的肩膀。红石峡注定要成为云台山的翘楚。14亿年磨炼成就了它自信的脊梁，铸就了它丰富的内涵。

行进在红石峡中，恍若置身仙境别界：悬瀑轰鸣、岩红水碧，水雾拂面、峭壁掠心……迎面而来、柳暗花明的景色、景象和景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声色组合和感官刺激，令人的视觉、听觉和感觉浑然为之一振：天降大任，苦心劳骨，是为了动心忍性，增益才干：度尽劫波，八难三灾,才能够修成正果；万丈深渊，天堑丹崖，原本是如此的美妙绝伦、惊心动魄！

我凝视着崖壁，那斑斑石纹与凹凸不平的皱褶，酷似一尊巨人的大脑的纹理，那血红的色泽，鲜艳如霞，昭示着皮质下滚动的智慧与生命。坚实的头颅曾经顶破岩层，钻出地表，跃上大海，栉风沐雨，自强不息。举凡山是有生命的，云台山自是生命顽强，尤其是作为标帜的红石峡。它是生命的强者，压不倒折不弯。看，那相互叉开分立着的的崖壁，犹如自我摆拍时伸出的“v”字状的手指，满面笑靥，作出 “乐观”“胜利”的姿势、表情。

所以当我重新凝视从岩石的缝隙间渗漏而出的泉水时，觉得这和着岩石红色的流质，好似山体浸润的血液——然而它绝非普通平常的鲜血，而是那种让人百般生怜的“处女红”。坚忍如铁，灿烂如花，洋溢着芬芳，孕育着生命。

我不由得对红石峡陡生敬畏，进而顶礼膜拜般。因为当我来到红石峡北端，再次回望峡谷时，眼前不仅仅是一幅崖壁森严、云青水澹、一线白色从幽谷投向天际的唯美画面，且有一种全新的发现，醍醐灌顶的觉悟。向下，那是一道山岩中稳扎深渊的裂缝，向上，那是一束射向天空的如炬慧眼。造物原本神奇与睿智，既然将云台山作为太行山脉高昂的龙首，那么将红峡谷点化作云台山最明亮的眼睛。爱之所系，情之所钟，神笔自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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