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我此刻就在婺源

——致诗人金倜

我此刻就在婺源，一个位于婺源县东北34公里的叫作上晓起的古村落里。此刻天正在下雨，春末的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昨夜便下了。早上停了一阵，就那会儿，我出去走了走。村里没建公路，就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古驿道，明清年间铺的，有好几百年了。村人就从这条道上进进出出。

我在借居的一孙姓农户的家里，就着一盏台灯，读你早几年写的那首《我去过婺源》。你的诗句就像那打在黑瓦白墙上的雨滴，清幽而安静，没有一点杂质。一起笔你便提到了香樟树——“你嗅到了樟木香气的时候/你已经到了婺源……”我住的这个村子里也有上百棵几百年树龄的古樟和柏树。最老的一棵香樟听说在北面的后龙山上，已经1800岁了。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在江西一所林场做工的叔叔背了一只樟木箱，千里迢迢地送给了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父亲。那箱子父亲当宝贝似的，放几件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箱子一打开，一屋子全是香味，直往鼻孔里钻。那股特殊的芬芳也就留在了我此生的记忆里，挥之不去。恰如你在这首诗里面写的那样：“你说这是为什么/被人们经历过了的美好/就会在记忆的深处迟迟不肯离去”。

你由古樟想到了人。你在诗中如此设问：“你说那些沉默的古樟/像不像从没离开过大山的人”。从没离开过大山的人，早几辈里怕是一定有的，现在恐怕不多了。而像古樟一样永远留在大山的人，我倒看到了一些。路边不远的山坡上，有好几处坟头。清明刚过去不久，招魂的幡还依稀可见。这些我并不知名的亡灵，生前在这里劳作，死后便静静地安卧于此，守候在由他们繁衍的子孙的身边，给亲人以最可靠也最贴近的庇佑。

到婺源，很多人是奔油菜花而来的。你大约也是。而且你还不加掩饰地表露了那种至真至炽的情愫。你写道：“对婺源油菜花的想象/是我身体里一条执著奔涌的河流/那些花朵就是我年轻时的爱情/杂乱纷呈的芳菲”。几多的美，又是几多地让人艳羡和怀想——油菜花一般年轻而热烈的爱情哟。而我此番来时，金色的油菜花已了无踪影，窗户下面的油菜地里，菜杆儿一蓬蓬地正绿得精神。自然，这模样离成熟爆籽还需一个不短的时辰。倘仍以爱情作比，是不是有点渐入佳境，已然夫唱妇随的味道了？人啊，年少时的那份“杂乱纷呈”且让我们时常点燃。油菜花今春谢了还有明年，而人的青春恋曲却只唱一回。除了感伤还能做些什么？似乎用得上前阵子微博上特火的那句话了：且行且珍惜（马伊莉语）。

还回到你的这首水墨画一般的诗里来。你写了婺源的村庄和饮烟，写“被森林覆盖的山峰”无数次“被幽怨的鸟鸣点击”。你是在“天气微凉”的秋天来到这里的，独自一人“循着溪水的召唤/穿越我有生以来/最漫长也最静美的黑夜”。只因我此刻就在婺源，就在你泼墨铺染的这张画里，所以我更能体悟到你在描述这些美丽时的那种激动和忧伤。我同你一样沉醉其中，我也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作美得让人心痛。而你却是用更为震撼的诗句表达了这个思想，你说“我已经来过/那么等我再次念起你的美丽/心中坚固的山河会承受怎样的毁灭”。

在真正的大美面前，人有时候真的会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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