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死亡如此接近
它近在氧气瓶，导食管与吸痰器
上面，做着各种鬼脸
那急促的呼吸
是它做出的第一个鬼脸
随后，在监测机上跳出
起伏不定的曲线
我的嘴里喊着：
“妈妈，妈妈……”
这个做妈妈的人
毫无反应
她扭曲的眉目
不知是不是藏着黑夜的秘密
肯定有一番推搡，争执
比股市的博弈激烈
我不知道，我束手
无策
我看着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
浊气蒸腾
仿佛有谁招招手
就能带走急救室的某一个人
【二】
一个月后，她睁开双目
骤然号啕大哭
当亲戚们来看她——
原本发不出声音的喉咙
联同起伏的胸口
发出骇人的音韵
“奶奶老泪纵横”
这是我女儿——她孙女的总结
我们为她揉胸口
好不容易止住她的哭号
她就这样，像雕像
躺在病中
【 三】
“你母亲身体好点了吗？”
“已经醒来了，只是不会吃喝拉撒”
友人说：
“但愿我们老了不要变成这样！”
她现在躺在病榻上
慢慢地转着头
凝视着远方
脸上不时升上凝重与忧伤
【母 亲】
那个躺在冰棺里的人，从此
远离了口齿不清
失禁的大小便、与半条僵硬的喉管
2012年11月6日13：22分
她带着自己永远的秘密
恍惚，她坐在轮椅上
眼神一动不动
一只手紧握着生活
一只手无力地垂落
不知披在她身上面的阳光
是否给她以温暖
那只是一小片，一小片
我知道她的心里
一定在呼喊着什么
——有时不免发出巨大的分贝
“是妈妈呀！”
对于我们的调皮她有无可奈何的眷恋
我们姐弟几个都喜欢摸了又摸她的脸
岁月已经穿不成一根线了
生活却硬要穿过针眼
灵床上，她的嘴巴还张着
我赶紧拿手轻轻抚上，抚上
妈妈，妈妈，从此您眼里的苍凉
将漫漶我们以后的每一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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