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芦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我特别喜欢诗经的《蒹葭》，不仅因为这首诗经的语言意境的美，更喜欢在水一方的芦苇轻柔之美。

暮秋初冬，总能看见河滩边上一片片的芦花丛，芦花在寒风中轻盈地摇曳着，摇曳出芦花的美，摇曳出芦花之歌：“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大雁成行人双对，相思花为媒。情和爱，花为媒，千里万里梦相随，莫忘故乡秋光好……”每次听到这首，总能勾起我芦苇荡的向往。

那梦幻般的芦苇给了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雪白的芦花一直活在我的脑海中。我是个特别怀旧的人，我忘不了那回不去的故乡，也忘不了故乡的那一片芦花丛。故乡在三面环山的一个小山村里，群峰连绵的山脚下，自然是溪涧潺潺而流，溪涧之畔长满了芦苇，一到暮秋时节，芦花满天飞。雪白的芦花美了风景，也美了我们的心情，我们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结伴去抽芦苇。芦苇枝可以做蜡烛芯，会有人上门来收购。抽芦苇不用多少力气，是个轻松活，父母就交代我们去河边多抽一些芦苇挣钱，可以自己去挣学费。

芦苇的枝枝叶叶总相依相偎，我们抽芦苇枝，必须要先去掉芦苇叶，芦苇叶的边缘有些小齿，容易伤手，抽一小捆的芦苇枝晒干换不了多少钱，挣一块五毛钱的学费需要耗费多少的假日时间呀。学费挣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小嫩手早已遍布血口子，需要一个冬天才能愈合。母亲常对我说，这些小苦不算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个时候还不理解母亲的话，半夜被痛醒，心里还是挺委屈的。

这些儿时对芦苇的记忆很深刻地放在我的脑库里，如今想起来满是感激那时的辛苦，正如母亲说的，不吃苦何为甜？那生活的艰苦不是如今的孩子能吃得了的苦，就算如今的孩子愿意去尝试，如今的父母也不会愿意放手孩子去吃这种苦。

踩着冬日的暖阳，我们走在年坑溪畔边的小路上，溪畔边上长满了芦苇，芦花似雪，芦花如银，芦花一身素雅，一份从容。那微寒的北风送来袭人的冷意，那潺潺而流的溪水泛起浸骨的寒气，在这苍茫幽凉的溪畔边，冬阳下的芦花几分悠然几分迷离又有几分多情，风中的芦花翩然起舞，清风歌吟，芦花轻柔地摆动着舞姿，舞姿绰约，柔婉妩媚，这比《丝路花雨》的舞队还扣人心弦。突然发现芦苇是大自然最后的舞者，这般排练有序，这般的柔婉飘逸。寒风中的芦花正舞着一个白色的梦，这梦里，是如此的安静，没有任何的喧嚣，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只有在这片缥缈如诗的芦苇丛里，我们能享受对自然的全情回归。这时我突然想起一首芦花的诗句“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无华野趣浓。”不是刚好洽合诗人和我站在同一个地方，而是芦苇就是喜欢这种浅水滩边生长繁衍。远去飞来一只小鸟，一只小小的鸟，轻轻漾过芦枝，轻荡着的芦花更有着如诗的画面。

孩子们如小鸟般雀跃在溪畔，缩着小手不敢对芦花碰触。声声尖叫拉我回神，看着她们如我当年一般的大，在溪畔跳跃着，烂漫的笑脸映照在雪白的芦花上，显得格外地纯真。我走上前去一片一片撕去芦苇叶，然后一拉，芦苇枝就出来了。抽芦苇枝比赛开始，三个大人，三个小女孩，在芦苇丛中欢笑着。倒下的芦苇枝马上就能立起，和原来一样的姿势，这种执着、坚强、百折不挠的精神让我不由得停下手中的芦苇，对芦花多了一份敬意。

芦花丛中有个六旬老妇手拿柴刀砍着芦枝，她仍然和我当年一样为生活所迫，抽枝换钱，在锦衣玉食里长大的朋友不解，这是轻巧的芦苇枝能换来几个钱，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老妇人来说，一个暮秋初冬能换几个钱也是好的。我笑着说别看这些不起眼的芦苇枝，芦根是一味中药，是清胃火、降肺热的最好的药物；苇杆一直用来做蜡烛芯，苇叶可以用来造纸，还可以用作制造上等的纤维。朋友带着疑问地望着我，我笑着说生活中看似平常的东西，却是能顶起大梁的作用。芦苇要求于人的不多，只要一溪河滩就可，不选择生存环境，暴风劲雨中生长，风霜雪雨中开花，安静却又顽强地长叶抽枝开花，无怨无悔被人采用。我看到友人的目光中疑惑消失了，眸瞳里多了一丝崇敬。

孩子们仍然欢跃在芦苇丛中，率真的笑声响彻在整个溪滩的上空，我愿她们像这芦花一样活在属于自己安静而又平凡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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