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时间仿佛是一箩油茶籽，本是光滑圆润、苍青发亮，带着秋日淡淡的阳光香味的，可今年八九月，文化系统一个活动接一个活动，整日整晚整周地在歌厅蹲点督查、网吧蹲点督查，感觉时间的油已被榨尽了，感觉日子仿佛成了一个干干的茶饼。
今早，单位又开会布置了新一轮的网格化管理任务，我得在一个名叫“小虫”的网吧，整整蹲点三天，每天要从早上七点蹲到傍晚七点。虽然在前几次的蹲守过程中，我已慢慢习惯在网吧那嘈杂不堪的环境里写东西了。但想到又得和那些整日整夜整月在网络虚拟世界里虚度时光的小青年们同处一室，心里毕竟硌得慌。
从五楼的会议室出来，一步步踩着沮丧、踏着伤心，走到一楼，恰好就走进了一个画展——衢州二中美术教师聂刚先生的水彩画展。
聂刚先生的画已在我们文化馆一楼的大厅里展出了好几天，亲朋好友送给聂刚先生的那一个个大花篮里的鲜花都半瘪了，但我，还没有找到一块时间好好看看这些画——当然是因为忙。因为除了单位的公务，我还得外出参加作协、出版社和其他社会机构组织的一些文学活动。偶尔捡到一点空闲，又喜欢飞奔着去衢州二中的大树下写点东西，所以，竟不自觉地把我女儿同学聂赛尔爸爸的这个画展给怠慢了，真抱歉啊！
此刻，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整整三天的“苦役”，我决定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好好看一场画展，也好弥补弥补自己对这位家长朋友画作的亏欠。
恰巧，楼梯口有一位老先生正眯眼打量着一幅题为“山居”的小画，我就顺着老先生的脚步，慢慢地从画展的一个角落，把自己掷了进去。
真没想到，一大圈走下来，我竟宛如回了一趟乡下老家。
这个画展中，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画作，画的都是山乡的民居、小镇的风景。没想到，聂刚先生竟用他的画笔，留住了那么多业已远去或正在远去的乡镇风情。
一扇年代久远的木门，被聂先生画出了吱吱嘎嘎的歌声。
一簇青砖门楼上的小草，被聂先生画出了摇摇曳曳的花影。
一条夹在老屋与石板路之间的小溪，被聂先生画出了蹦蹦跳跳的脚步。
一幢披着日光、沐着清风的普通庭院，被聂先生画出了远方游子的思念。
一条躲在远方大草原皑皑白雪中的老羊，被聂先生画出了对春暖花开的无穷渴望。
……我慢慢读着这些画，读着那画中老屋上的炊烟，读着那画中小溪上的波纹，读着那画中野花飘出的芬芳，读着那画中村街上人群的呢喃，忽然发现，自己已一步步走进了聂先生那无边的乡愁。
哦，这其实，也是我的乡愁啊！
我用目光扶着画上的一扇圆门，不自觉地在它面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久久、久久望着那扇大圆门，我看到童年时代的我，正坐在那个圆门洞里静静地凝望着我。透过那个圆门洞，我还看到我年轻的母亲正站在阳光下晒被子，看到我慈爱的祖母正坐在屋檐下补衣服，看到我活泼的小弟正在石子路上玩一根用小竹枝做成的“金箍棒”……
那时的我，压根儿不会知道今天的自己会成为这么个忙碌无趣的人。
那时的我，压根儿不会知道今天的自己会走进城市成为一个总是揣着乡愁四处奔波的人。
那时的我，压根儿不会知道，当今天的自己面对聂刚先生的一幅幅画作时，会被浓浓的乡愁打湿眼睛……
跟我一起看画展的那位老先生，已不知于何时走掉了。
现在，整个展厅中，就剩了我和那些画默默相守、默默偎依、默默对话。
而我，直到把展厅中的那根红漆长凳坐出了青苔，才轻轻地起身，抹掉眼角的泪花，悄悄离开。
一转身，我又得去应付那没完没了、长无尽头的忙碌了。
但被那浓郁又清澈的乡愁洗濯了一番，我感觉自己的脚步又充满了前行的力量，感觉自己的日子又变得光滑圆润、苍青发亮了。
感谢聂刚先生，感谢我女儿同学的老爸，用他的画笔，用他凝固在画纸上的心跳，带我回了一次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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