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恩斯特·刘别谦：“喜剧之王”的性幽默》

转自男十忙电影社:http://www.nikerchina.com/film/dianyingren/ensiteliubiexun.htm
恩斯特·刘别谦：“喜剧之王”的性幽默
晏礼中

　　 “如果你喜欢看电影却不认识他，从今天起，就必须记着这个名字：刘别谦。是谁？一句话：大师中的大师。”尽管在第二十八届香港国际电影节所有宣传品的“纪念大师”单元里都能看到这样的介绍，但当我4月18日下午赶到位于香港艺术中心的Ａｇｎｅｓ ｂ电影院参加“刘别谦的笔触是什么？”交流会时，偌大的电影院里二十来人的稀松场面还是让人不无遗憾。

　　“这只是个引子，我们并不指望很多人来，但我们将利用这个机会播放他的十六部经典影片，电影节结束后都还有，一直到五月底。”香港国际电影节总监戚家基表示这种“延续的电影节”将“十分难得”。

　　“为什么要介绍刘别谦和放这批影片？有人说这都是些老掉牙的出土文物，没错，是极具观赏价值和历史意义的出土文物，你不会知道，刘别谦的电影是如何影响了整整一代的中国导演，以至世界各地的导演。”香港国际电影节的节目策划黄国兆补充说。

　　“事实上，像《璇宫艳史》、《驸马艳史》、《红楼艳史》、《真恋假爱》、《风流寡妇》这些中译名，全都是影片在上海公映时的译名，战前整整一代的上海电影人和电影爱好者，在二三十年代，都被刘别谦的电影所吸引。”

　　刘别谦未满三十已名满欧洲，拍出的史诗作品甚至隔洋倾倒美国观众；他打造好莱坞喜剧，也开创好莱坞歌舞片；他擅于发掘明星，大明星在他手里如同脱胎换骨，他为嘉宝拍出她最出色的喜剧。比起他电影史上的地位和价值，“喜剧之王”刘别谦在当代名声黯然无闻的程度着实让人吃惊。作为一个曾经最被人们广为仿效的喜剧导演，即使对那些把自己称为“电影发烧友”的年轻人来说，恩斯特·刘别谦也并非一个熟悉的名字。还好他并不会在意这些。1947年，55岁的刘别谦在拍摄《貂皮大衣里的女人》时，终于敌不过第六次袭来的心脏病，猝死于11月30日。而在8个月前，他还因为“对美国电影二十年来的卓越贡献‘手里握着’奥斯卡特别成就奖”。

　　关于刘别谦在电影史上的重要性，除了奥逊·韦尔斯“一个巨人，天赋与创意吓煞人”的评价外，还可以下列的事迹做个总结：在刘别谦的葬礼上，导演比利·怀德Ｂｉｌｌｙ Ｗｉｌｄｅｒ感伤地说道：“不会再有另一个刘别谦了。”另一位导演威廉·惠勒Ｗｉｌｌｉａｍ Ｗｙｌｅｒ则响应：“更糟的是，不会再有刘别谦的电影了。”的确，那一抹日耳曼微笑，现在只能回味了。

　　“刘别谦的电影影响人们的不是英雄主义，也不是道德，而是智慧，是用一种超逸的态度和观众一起笑他自己。他的电影就是我们香港人讲的‘食脑’（靠智慧吃饭），从很大程度上，周星驰的那种带有小聪明的无厘头就是很典型的‘刘别谦式触动’（Ｌｕｂｉｔｓｃｈ Ｔｏｕｃｈ）。”何思颖说，作为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演艺学院的教授，尽管四面红色的电影院里听众寥寥，他还是在台上讲得兴致勃勃，兴奋得有些结巴的粤语听上去挺有意思。

　　何思颖提到的“刘别谦式触动”被人们看做是他的“注册商标”，如同人们想到希区柯克会想到“紧张大师”一样。那什么是“刘别谦式触动”呢？

　　1918年，刘别谦执导《诅咒之眼》（Ｔｈｅ Ｅｙｅｓ ｏｆ Ｍｕｍｍｙ），由宝拉·娜格莉Ｐｏｌａ Ｎｅｇｒｉ主演，刘别谦企图以此出悲剧将自己定位为严谨的创作者；同年，《卡门》Ｃａｒｍｅｎ一片在全世界票房告捷，然而刘别谦最亮眼的表现是在1919年讽喻美国人举止的《牡蛎公主》。此时，刘别谦首次为他作品中微妙的幽默和高度视觉艺术下了定义，这就是后来的“刘别谦式触动”，它的特色是以单一镜头或一短幕戏这种精简、浓缩的方式来呈现全剧讽刺的主题。

　　“‘刘别谦式触动’这样的东西即使存在，我亦不知道是些什么。那只存在于大家的脑海里。假如我觉醒它的存在，恐怕它就会消失。”这是刘别谦对自己“标签”的说明。

　　“人们所乐道的‘刘别谦式触动’，其实就是挥动一管风流灵巧的钢笔去声东击西；一方面要深入描画探讨男女情欲，一方面要成功地避过严格的电影检查和表面的社会道德要求，以一种含蓄而间接的语言来讲故事，这样一来电影反而充满了意趣，因为观众有了发现的喜悦。刘别谦的爱情观是大都会式的，成熟、世故、风趣、游戏人间、总不肯安静下来正正经经地说一句老实话，而一味地顾左右而言他。”旅居美国的香港影评人何国道把“刘别谦式触动”比喻为“情欲图腾”。

　　1892年1月28日，刘别谦降生于柏林一个颇有名气的裁缝师家庭，尽管为了不辜负父亲希望他接掌家族企业的心愿，年轻时的刘别谦曾在父亲的裁缝店里干过记账员，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志向。从高中开始，刘别谦就发现了自己对表演方面的特有激情，他开始晚上到餐馆去从事歌舞表演，并为自己寻觅话剧表演的机会。19岁时，刘别谦加入了马克斯·莱哈特Ｍａｘ Ｒｅｉｎｈａｒｄｔ的著名“德国剧团”，并从跑龙套慢慢擢升为领衔主演的要角。然而表演工作的薪资实在不敷使用，于是他又在柏林的Ｂｉｏｓｃｏｐｅ片厂做些杂工；之后他在片厂制作的一些喜剧片中崭露头角，并广受好评。1912年刘别谦开始尝试编写剧本和导演的工作，不久他遂决定舍弃演出，自1915年起专心朝创作领域发展。

　　随后刘别谦持续他的创作，并以逃避现实的喜剧和题材广泛的历史剧交替着，而他也沉浸在两者为他带来的国际声誉之中。1922年，作为被好莱坞礼聘的第一位德国导演，刘别谦应玛丽·碧克芙的邀请来为这个当时的“美国甜心”提升人气。结果刘别谦细腻、含蓄的手法原来不符合碧克芙的口味，她声称刘别谦这部历史片《露茜塔》是她最失败的作品。

　　所幸的是，正因为如此，刘别谦才能跟华纳兄弟签拍五部影片，专心炮制在德国只稍微涉猎的都市喜剧。通过这些作品，刘别谦将欧洲大陆的精致手法移植过来，扭转了美国人对性爱既喜又惧的矛盾心理。他精确地掌握了美国人的心理，将讽刺的主题锁定在两方面——性和金钱，描述性对早期的有钱人来说是既轻佻又风雅的休闲活动。为了不让人们找到破绽，刘别谦将故事背景设在国外，如巴黎、维也纳、布达佩斯等，或是一些神秘的小岛，但观众们尤其是美国人依然能轻易发现他的意图──从中找到自己及周遭亲友们那些熟悉的行径、怪癖、缺点等等，而且绝对屡试不爽。刘别谦在美国的成功着实令人惊讶，其慧黠的喜剧形式亦被多位导演引用。然而实在没有人能仿造出刘别谦的感觉，因为只有他单刀直入的影像、精准的时间掌握、细微的动作和脸部表情等种种安排，才能使演员们确切地传达出剧中人的心理。

　　不过，虽然情欲在他的电影里这么收放自如和活色生香，但现实里刘别谦的两次婚姻却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妻子移情别恋，第二次两人合不来。其貌不扬的刘别谦其实敏感脆弱，现实的遗憾仿佛需要以艺术的幻想来填补，但他的魅力却赢得了朋友和同事的一致尊重，他的秘书甚至在他去世后，不惜罄尽家财为自己购置和他相邻的墓地。

　　所谓“刘别谦式触动”是见人见智的。有人说是他的优雅，有人说是他的狡黠，有人说是他的笑中带泪，有人说是他的人性笔触。《芝加哥论坛报》的理查·克利斯汀森认为这个简短的描述代表着“高雅的、风格化的、捉摸不定的、风趣的、迷人的、雅致的、讨人喜欢的、若无其事的及放肆的性别差异”；而罗杰·费里斯托则将其形容为“奶酥”，“那是微妙的、仿若调和了性幽默与暗通款曲这两种口味于其中的奶酥”；李兰·波格的评价是“高雅的、迷人的、多变的风格，并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神奇力量”；在葛瑞格·费勒看来，“‘刘别谦式触动’很明显地是来自于典型默片的叙事手法：以插入对焦在某对象或小细节的画面作为戏剧上的转折，并以表示慧黠、风趣或事实被揭露的诧异。”

　　“他以绝不色情的方式，表现了性的优雅与幽默，其他导演都没有这种功力。”如同查理·卓别林所说的，谈到雅俗共赏，刘别谦才是一个真正知晓如何让电影文化不对性退避三舍，而将谈性变成一件乐事的导演。

　　“刘别谦是个例外。他不属欧洲也非好莱坞，而是自成一格，而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一种。”当一个把好莱坞批得体无完肤的影评人也这样赞叹时，让人遗憾的是，我既无时间留在香港将这些有趣的“影像文物”一一欣赏，也不清楚是否能在北京找到它们，不过，令人庆幸的是，一个世纪后，我曾走近了这个大师，见识了他视觉的双关语、爱情的隐喻和欲望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