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35卷,汉纪二十七
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公元前1年)
大司空彭宣以王莽专权,乃上书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覆乱美实。臣资性浅薄,年齿老耄,数伏疾病,昏乱遗忘,愿上大司空、长平侯印绶,乞骸鼻归乡里,俟填沟壑。”莽白太后策免宣,使就国。莽恨宣求退,故不赐黄金、安车、驷马。宣居国数年,薨。
班固赞曰:薛广德保县车之荣,平当逡巡有耻,彭宣见险而止,异乎苟患失之者矣!
大司空彭宣因王莽专权,上书说:“三公象鼎的三只脚,一起承奉君王,如果有一只脚不能胜任,就会使鼎倾覆,破坏里面的美食。我资质浅薄,年纪又老,多次患病卧床,头脑昏乱,记忆力衰退。愿缴上大司空、长平侯的印信、绶带,请求批准我辞职退休,返回乡里,等待辞世。”王莽报告太后,太后下策书,免去彭宣的官职,让他返回封国。王莽对彭宣的请求退休深为忌恨,故意不按惯例赐给他黄金、安车、驷马。彭宣在封国居住数年后去世。
班固赞曰:薛广德能保持悬车的荣耀;平当拒绝封爵,明礼知耻;彭宣发现危险而中止做官。他们与苟且患失之辈,截然不同!
先来说一说当时的环境。
此时王莽已经大权在握,顺昌逆亡,不少和他不对付之人都被各种理由赶出朝堂。
彭宣为大司空,这个职位原来是御史大夫。
他并不是王莽一条线的人,而王莽为了继续控制朝堂,势必要把相关关键岗位都换成自己的人。
一方面是为了权力稳定安全,另一方面是为了奖励自己的马仔们。
不过凡是都讲究一个过程,一蹴而就显得吃香太难看,更容易激起众人的反对,这也是常说的温水煮青蛙。
显然,对于彭宣自己处境尴尬以及未来的危险他是提前预知的,并上书辞职,企图早日跳出漩涡避祸。
于是有了后面的故事,而有意思的地方面这有这么三个。
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覆乱美实。臣资性浅薄,年齿老耄,数伏疾病,昏乱遗忘,愿上大司空、长平侯印绶,乞骸鼻归乡里,俟填沟壑。
表面上看是彭宣说自己年老不能承担大任希望退下来。
这个没什么,关键是前面一句: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则覆乱美实。
咱们后人知道三足鼎立,而数学物理上三角也最稳定的结构。
诚然,的确如彭宣自己说的,三公里面如果有一个不行(谦虚他自己)对国家不是好事,这话对,说的不错。
但是反过来呢?一足过强,亦覆乱美实。
多少又谴责暗指王莽的味道。
之前说了,王莽对他朝堂的控制要分阶段。
现在这个阶段,对于王莽来说要的是稳定,需要的是朝堂诸公对他不说支持吧,最起码得是闭嘴不说。
好家伙,现在彭宣如此有威望的人,突然在这个时候辞职,你让别人、让天下怎么看王莽?
这还不得说王莽容不下人,把彭宣这样的大咖给逼走了。
这个打破了王莽想营造的众正盈朝、其乐融融、鼎力支持的局面。
就好像你约定了一群人要说真话,突然有个人说了真话,但是这个真话不是你想要的,你可恼火?
看似是彭宣自己撂挑子不想干,实际上多少有给王莽拆台的味道。
彭宣的离开对于王莽而言,利在于能够快速让自己人担任大司空,而弊在于彭宣的离开会给王莽非常不利于负面影响。
这个东西,你可以这样想,你调任某个单位当领导,屁股还没坐热,下面就有骨干员工辞职。
且不说是他辞职是不是真的和你的到来有关,最起码在上级领导眼中就是你没做好工作,没团结好下面。
但是,彭宣影响力又在,而且也的确挑不出毛病,最关键人家也没明着给你王莽不快活,主动离开算是认怂的表态,而且什么职位待遇封爵都不要了,你王莽还能怎么滴?
王莽就算是再不高兴也不好发作。
莽恨宣求退,故不赐黄金、安车、驷马。
于是只有在退休待遇上发泄一下愤怒。
不过,要我说王莽这里有点小家子气了,人家都走了,你还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就显得他没气度。
或许,对彭宣而言少了收入和荣誉,但人家并不在乎,但是别人看在眼里反而觉得王莽不地道。
最好的办法,该给的不能少,而且还要多给、超标的给,用这个事情搞成王莽的作秀!
新领导上任,骨干员工立马离职(与这个领导无关)这事我是遇到过的。
新领导安抚好了骨干员工,一段时间后又对其打击报复,这是后话。
最后再来说一下班固的评论:薛广德保县车之荣,平当逡巡有耻,彭宣见险而止,异乎苟患失之者矣!
对于彭宣的主动离退,班固的评价极高。
一方面是面对富贵坚守初心,另一方面是窥见危机即是而退。
这其中就是大智慧。
能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看到利益好处的时候能够坚守本心?又能在危险到来前敢于放弃自己得到的,而不是抗拒挣扎?
逆流而上奋勇前行者众,急流勇退见好就收者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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