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男人◁
东野圭吾擅长写男人形象,尤其是出色的、不同类型的男人。既然青少年读者和女性读者是小说的主要消费群体,考虑到成长过程中的求知与模仿冲动,以及对异性魅力的天然兴趣,东野这一特长成为其作品大受欢迎的重要原因。
他的两大系列——迄今共8部的“神探伽利略”和共10部的“加贺探案集”,分别以帝都大学物理系副教授汤川学和刑警加贺恭一郎为主角,两位男主风格迥异但都足够优秀,让人印象深刻。再如《白夜行》中的一成、《单恋》中的哲朗、《谁杀了她》中的康正,或有识人之明,或为朋友鼎力付出,或冷静决断过人,展现出无法忽视的光芒。
《嫌疑人X的献身》尤其特殊,少见的双男主设定既是故事情节使然,也增加了独特的魅力。两位男主角——汤川与石神既是多年未见、惺惺相惜的挚友,又在机缘巧合下分列两方设局与解谜,各自身上激动人心的特质随着对决不断深入而展露无遗。
在读小说读得过瘾之余,考察在东野的世界中优秀的男人是什么样子,成了一个让人兴致勃勃的主题。
贰
▷教师 ◁
一直觉得教师这个行业应该要求极高才对。要走过多少路,才能称得上是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更长的路,才能为别人解惑传道?
有趣的是,《嫌疑人X的献身》双男主的职业都是教师,区别在于一在大学一在高中。
有趣的《怪笑小说》是东野圭吾代表性的短篇小说集,该书篇幅颇长的后记尤其难得,东野在其中写道:“我对教师很反感。至于原因,应该是从未得到过教师的关爱。我遇到的老师全是煞费苦心装扮成圣人状的笨蛋。世上也有不少人直到长大成人之后,依然很感念关照过自己的恩师,每次见到这种人,我都深感羡慕。”
这样讨厌教师的东野,偏偏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一口气写出了两个耀眼的教师形象,可知汤川和石神身上投射了东野圭吾对教师应有之意的渴望和想象,同时也生动地诠释了“我命由我”,这种形象的设定对读者不无启发,也是东野借写小说之便给自己的福利及对童年的补偿。
叁
▷专注◁
双男主虽都隶属“体制内”的教育系统,但绝不混吃等死,也无意汲汲于升迁。他们专注于自己的科研,在专业领域内的成就是令他们奋斗的全部原因。
两人有同样的野心:企图以理论建构世上的一切,但采取的方式正好相反。石神试图藉由数式的推敲达成此一目的,而汤川却先从观察着手,接着发现问题,加以解决说明。石神喜欢模拟推演,汤川则注重实验。
汤川屈居副教授之位,但不以为意,被问起时只是淡淡一句“上面的位子都挤满了”了事。他没时间经营无聊的人际关系,也不想在僵化的教育体系上多花力气。大学方便他做研究,于是做了下去。这种单纯的喜好与专注,或许正是日本科学家屡获诺贝尔奖的原因之一。
石神更不用提,简直就是为数学而生。看到难解的命题,石神忘了时间,斗争心、探求心和自尊心令他亢奋。他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数式,脑细胞全都用在如何操演他们。
这种专注的感觉有多美,试过才知道。
肆
▷进化◁
他们教学的手段高明且自制,给人启发又不流于形式。在研究的同时,他们还认真对待教学,对出色的学生也不吝惜悉心指导。他们的指导都极有新意,点到即止,不做包办一切的管家。
日剧《女王的教室》中,阿久津老师对“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读书”这一问题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失去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不能称为人。如果有活到老学到老的想法,那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失去好奇心的那一瞬间,人就死了! 读书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成为出色的大人。”
面对学生对“学习微积分有何意义”的质疑,石神这样回答:“我现在教你们的,只不过是数学这个世界的小小入口。如果不知道那是在哪里,自然也就无法进入。当然,讨厌数学的人可以不用进去。我之所以要考试,只是想确认你们是否起码知道入口在哪里。”
面对一辆摩托车和一本数学题,或许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骑摩托车兜风会更有趣;但想知道如何在摩托车比赛中变换速度使用战术才能获胜,就非微积分不可了。在小说中,学生听了石神的这一解释依然不为所动,但作为有心的读者,自然不能熟视无睹,只要你还有学习的动力,还在有意识地提升自己,还有自我进化的可能。
汤川在指点学生时说“所谓考察,是思考之后仔细省察得到的结论,从实验中发现道理,而绝非只为了庆幸得到了预期的实验结果”。
石神在解释自己出考题的方针时说“我只是针对一般人的盲点出题,比方说,看起来像是几何问题,其实是函数问题”。
举一反三是眼界,去伪存真叫洞察。
伍
▷修为◁
他们绝非身体孱弱的老学究。
石神自幼修习柔道,在学校任教时还兼任柔道社的指导老师。书中这样描述:“草薙点点头,眼睛瞥向石神的耳朵,他的耳廓呈现可说是柔道家勋章的花椰菜外状。警员之中,也有很多人拥有同样的耳朵。”
石神拥有所谓的菜花耳——柔道、摔跤、拳击等搏击类项目的运动员常见的职业病,因经常倒地或受到重击,外耳廓皮肤和软骨分离,伤口出现积液,如不及时治疗,血肿突起会使耳廓变厚。这无疑是勇者身上如勋章般值得骄傲的伤疤。
汤川则一直保持着读书时形成的健身习惯,甚至连大学老友、做了刑警的草薙都自认比不上其体力。他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学校,正是因为这样研究、健身、三餐都极为方便。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健身,石神和汤川虽境遇不同,生活方式却惊人地相似,积极而有节制。
村上春树在《1Q84》中有这样的句子:“肉体才是人的神殿,不管在那里祭祀什么,它都应该更强韧、更美丽清洁。这是青豆不可动摇的信念。”
石神、汤川和青豆有着同样的信念,这信念适合每一个人。
陆
▷孤独◁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也许除了此人再无别人能够理解他,也再没人能获得他视为同类的肯定,石神边看着汤川边想。”
还有这样一段话:“目送着石神浑圆的背影走向马路,她暗想:像他这样与世隔绝的人没想到竟然也会有友人来访。”
石神和靖子的视角对同一状况的映照截然不同:靖子无法理解石神与世隔绝,而石神在少有人走的路上乐在其中。
这是孤独,也是慎独。
这是精彩的孤独,是自主选择的慎独。
石神和汤川是天才,也是多数人眼中的异类,不管是在书中还是现实中。
但丝毫不妨碍他们成为优秀的人,成为对普通人而言照彻自我的镜鉴。
这是《嫌疑人X的献身》最让我着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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