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丨刘茂山 文丨徐晓
讲南开大学保险学科建设的历史，要从金融系的重建讲起。
南开大学解放前就有金融贸易系，叫做金贸系。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南开的金贸系被调到了天津财经学院和河北大学，南开就没有金贸系了。
我是1956年考入南开经济系的，当时经济系有政治经济学、会计、统计三个专业，1958年把那两个专业都调到天津财院，南开经济系就剩政治经济学专业，没有别的。
中国自1979年开始改革开放，经济体制逐渐由计划经济向“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再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转变，后来更进一步明确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市场经济就是由金融来调节的经济，用马克思的话说，货币是经济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和持续推动力。这样就显出金融的重要性了。
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需要金融人才，但是当时全国没有几个高校有金融系。
中国人民银行当时的教育司副司长石磊，是南开大学毕业的，1981年他来南开找到滕维藻校长，探讨能不能重新建立金融系。滕校长是搞金融出身的，当然愿意了。
1981年11月，人民银行与南开大学签订协议，人民银行提供250万元启动资金，南开大学金融系从1982年开始招生，每年招100个本科生、10个硕士研究生。
由谁来办这个事呢？滕维藻就想到他的老同学钱荣堃教授，钱先生是老金融学家，但当时他已经62岁了，跑不动，还得再找个年轻的，就找到我了，我当时47岁。滕校长跟我说，你协助钱先生重建金融系，他是主任，你是副主任，但事儿得你干，可以叫做常务副主任。
这样，钱先生在后面掌舵，我实际操办，1982年重建了金融系，8月份从全国招了第一届100名学生，所以南开金融系第一届是82级。
1982年，南开大学有了金融系，但是没有保险专业，南开保险应该从1984年算起。
1983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在北京召开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我作为南开大学金融系的代表参加会议。
在会上，中国人民保险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苑骅和教育处处长欧阳天娜找到我，问能否帮助培养保险学生。
我说我们没有保险专业，得请示，就在会上打电话给滕校长。滕校长非常开明，他说：当然可以，找上门来咱们还不干吗？那你就答应他，至于具体怎么办回来再商量。
商量以后，南开大学和人保公司签了一份协议，联合办学，培养大专生、本科生和硕士生，当时没提博士生。每年招收60名本科生、10名研究生，并根据实际情况招收大专生，头一年招了20名大专生，都来自总公司各部门。人保给咱们260万元人民币，还有20万美元的外汇指标。
这个事儿是1983年动议、1984年签订协议、1985年开始招本科生，但是1984年就开始给人保干部大专班上课，并且招了两名保险硕士研究生，所以说，南开大学是从1984年建立了保险专业。
再后来，大专生变成了两年制的学历教育，不叫培训了，学生来源也不再局限于人保总公司，而是来自整个人保系统。
1984年我招的两名保险硕士生，黄启平和李祥林，毕业之后一个去了平安保险公司，一个去了美国。1985年正式招收第一届本科生，包括邢炜、董波等人。
跟南开大学同期开办保险专业的还有辽宁大学、武汉大学和西南财经学院，这三个院校都参加了1983年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都同时跟教育部和人保公司签订了合同。
还有一个农业银行，也在那个会上提出来要相关学校帮助培养农村金融的学生，但是保险公司很快和我们签订了合同，报到教育部就批了，属于国家招生的；而农行晚了半个月，没赶上教育部审批的时间，就变成了计划外招生。
所以，学保险的学生由国家负担教育费，学农村金融的学生要农行自己出教育费。
人家资助的钱是让你建房、建大楼、改善环境、进设备、聘教师的。南开大学就用人民银行、人保公司、农业银行、物价局、审计署给的这笔钱（大约870万元），建了一个圆楼、一个方楼、一个高楼，就是现在经济学院的那一片楼。这么多楼盖好以后，争来争去，学校就给了金融系一层半。
保险专业有了，师资怎么办？初期的师资主要是两个渠道：
保险公司负责调配保险专业课教师，像王永明、施哲明、李嘉华、魏润泉、秦道夫、潘履孚、魏迎宁，包括江苏的李继明等都来上过课；
理论课由我们自己解决，像政治课、外语课、数学课等都由学校相关系的老师来教。后来中央财经学院毕业的王秀英和陈洁（两口子），是南开大学最早调来的两个保险专业老师，这是欧阳天娜推荐过来的。
教材呢？一个是用保险公司编的培训班教材，再一个就是国外的教材。还有一本教材是我们自己编的，人保总公司组织，我们13个人组成编写组，包括中财的李继熊、陈继儒，天财的一位老师，人保总公司的王永明等。
最后修改定稿的是王永明和我，但主编写的是潘履孚，他是人保总公司分管教育的老总。
教材的名字是我给起的，叫《社会主义保险学》，当时欧阳天娜说咱就叫保险学不行吗？
我说要显出特点来，加个“社会主义”比较好，这是我们编的第一本教材，也是中国第一本保险教材。再到后来，各个学校都有了自己编的《保险学原理》。
保险专业怎么发展成保险系的呢？
1985年南开招收保险本科生之后，金融系就有了四个专业：金融、国际金融、农村金融、保险。
保险公司老想着多要点学生，我说现在金融系里再扩大招生不可能，因为当时南开大学一共有9000个学生，光是金融系就有1000人，占全校的1/9，不可能再扩大。
于是就琢磨着怎么能发展成立一个系。当时滕校长已经卸任，变成母国光校长了。我就跟母校长说，保险在这儿发展不起来，招生名额有限、教师评定职称名额有限、外聘教师也有限，这三个“有限”就限制了发展。
后来经过商量，1996年，保险专业从金融系独立出来，成立了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我是首届系主任，实际上我已经超龄了，学校说那没办法，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还接着干。
说南开大学开中国精算教育之先河，这一点不假，从1988年开始，南开大学跟北美精算师协会一起联合培养精算研究生，中国才有了精算教育和精算专业。
起因是1987年，滕维藻校长带着中国教育考察团访问美国，其中就碰到了天普大学教授段开龄，他是段祺瑞的侄孙。在谈话中，段开龄教授问你们有精算吗？滕校长说没有。
段教授说，没有精算怎么能搞保险呢，这不反了吗？没有精算，死亡率怎么算？赔付率怎么算？保险费率怎么算？保单怎么出？
滕校长说我也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滕校长回来以后就找到我，问我保险精算是怎么回事？我说，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点。
我怎么知道的呢？1985年11月到1986年5月，我在香港待了半年，考察保险。当时欧阳天娜在中国人寿保险公司香港分公司担任总经理，我就蹲点在那儿，当然其他各个公司也都去看看。
欧阳天娜跟我说：刘老师，各个公司你都去了，我再给你安排一个项目，专门找人给你上课。香港那时候是每周五个半工作日，礼拜六上半天班，欧阳天娜说每礼拜六下午我找一个老先生给你讲课。
她找的是他们公司的老顾问席乃杰，席老先生给我上寿险课的时候讲到了精算，我脑子就有了精算的概念，知道寿险不能没有精算。
所以，滕校长跟我说了以后，我说我知道一个概念，但是具体的不知道。滕校长说，段开龄建议在南开大学培养精算人才。
段开龄最早还不是打的南开大学的牌，他跟郑州大学联系比较紧密，最先找的是郑州大学，郑州大学当时连保险都没有，要精算干什么？
段教授又找到北京大学，北京大学也没有保险，所以它也不需要精算。后来他又跑到天津，第一落脚点是天津财院，天财也不接，才找到了南开。
这样，1987年南开大学和北美精算师协会签订了联合培养精算人才合同，南开大学由我为负责人，北美精算师协会由段教授为负责人，负责执行合同的落实。
他们叫创设“精算学研究学程”，咱们叫培养“精算研究生”。协议的内容：
第一，所有精算专业课教师都由北美精算师协会派遣；
第二，所有外教的经费都由北美精算师协会负责；
第三，所有教材都由北美精算师协会提供，他们给定了15门课。
咱们负责什么呢？
第一，配套课程都由南开自己负责；
第二，每年来四位外国专家，南开负责他们的食宿，并且要安排一趟国内旅游。等于人家北美精算师协会出人、出钱、出教材，给我们培养精算人才，这谁还不干呢？协议就这么定了。
当时定的1988年第一批招生20名，最后只招了15人，为什么连20人也招不满呢？还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才。学精算，第一要外文好，第二要数学好，外文系的数学不行，数学系的外语不行，所以很难。
凑来凑去招了14个人，包括李秀芳、卓志、傅安平等。最后为什么凑了15个？就是辽宁大学的一位叫李强的学生，是从辽大给保送来的，不是考来的。
这样就从1988年开始正式培养精算研究生，中国由此产生了精算教育。
三年学制，北美精算师协会连续支持我们培养三届，1988级、1991级、1994级，每届到毕业的时候它派来两位指导教师。三届之后，咱们自己的教材、老师都有了，就是咱们自己开课了。
1992年，南开大学引进北美精算师考试制度，与加拿大宏利人寿保险公司合作，建立了“宏利-南开SOA考试中心”，这是中国第一个精算师职业资格考试中心，我是负责人。
我们上课的时候，湖南财经学院派了三个老师来学习，回去后就开了课，把我们的教材也翻译成中文了。现在各个院校都有了精算教育。
段开龄教授把退休后的十年都给了南开，每年还来一次做学术交流。中国的精算教育真的要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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