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碧和他叫“一苇”的狗

2022年10月03日

它差不多已经老了：肉没有多少，一身长毛，经过了一个夏天没洗澡，白毛变得灰突突的，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它是一只野狗，其实它是有家的，就在我家隔壁，前几年小男孩把它买回来的时候，它还挺招人喜欢呢：那时候身材也俊俏，小摸小样，毛发也干净，一双眼睛虽然说不上是水灵灵的，但是到底有狗的神奇在里面。它是一只小母狗，男孩子莫名其妙地给它取了一个四不像的名字叫：一苇可航。一般就叫一苇，再高兴一点就叫苇苇。你说在农村把一只狗叫这样的名字可不奇怪，你如果知道男孩子是什么样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男孩叫林声碧，已经快30岁了，在农村像这么大年纪的不说孩子几个，至少成了家。但是林声碧却没有，所以我们村的老大妈老寡妇们都叫他林娃子。说起他，她们的慈悲心，她们比柴禾还干瘪憋的同情心就会像尿失禁般溢流一地。哎，可惜了那么好的小伙子，你说他傻吧，他却能背《红楼梦》里的一些诗词，还有增广贤文。你说他不傻吧，他除了会背，根本不知道那些玩意儿是什么意思。林娃子上到初中心思就歪了，没有考上高中。

林声碧在社会上晃荡，一会儿卖保险，一会儿当保安；一会儿在澡堂里给人搓澡，还有几年给一个富太太当贴身保镖，大概是积攒了几个钱，所以花起来大手大脚的。快30岁的时候他回到了村子里，多少有点衣锦还乡的感觉，这感觉很重要，反正至少对他本人很重要。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小女孩，说是在路上捡的，他非常宝贝这个小姑娘，比宝贝一苇可航更宝贝。小姑娘也喜欢那只狗，狗嘛，总是会摇头晃脑讨主人开心的。

他回到村子后，那些老大妈就忙活了起来，急着给他介绍对象呢。没有比给人介绍对象更能发挥老太太们的余热了，忙活这些的时候，她们仿佛又找到了失去的青春，自己家的蘑菇如同正在接受雨水又膨胀起来了。都说狗通人性，一苇也快活地跑进跑出，好像男主人找个对象它就能延年益寿一样。林娃子看狗这样也是满心欢喜，说：苇苇，等我找了对象我天天买肉给你吃哈。小姑娘瞅了它一眼，说：它真脏啊！林声碧就拿自己的剃须刀把它的毛剃了个干净。

毕竟小伙子算得上一表人才，早几年还开了个眼角拉了个双眼皮，爱笑，笑起来嘎嘎的。身体挺拔，不然也不能给富太太当贴身保镖。就是鼻孔有点大，东北大葱插进去也能爽爽地活起来；还有嘴巴有点尖，村子里的几个下流胚子说是鸟嘴，被大妈们追着骂。想必是林娃子贿赂了她们，给她们洗洗脚按按摩，人家可是知心暖男！

村子里的大妈们团结起来，使出洪荒之力要给可怜的林娃子找一个媳妇儿，比如一个叫栖枝的大妈对这个事情上心得很。这栖枝三角眼，朝天鼻，大嘴巴整天啪啪的，年轻时候风流得很，现在骨子里还是骚气十足，把她门口的几棵香樟树都熏死了。这个人喜欢串门，半夜三经睡不着也会串到林声碧家，和他沟通说媳妇的事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妈们不懈努力之下，林娃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女人。当然女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她就是比栖枝年轻一点，鼻孔小一点，嘴巴还没有那么会说。不过找对象这个事情也不是像祭祀一样，成就成，不成就像放了一个屁。林声碧像捡了个宝贝一样把她捧回了家，当然，只要是个女人，他都会像宝贝一样捧回家，毕竟现在的宝贝只值三块钱。

女人是隔壁村的。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就是白天把活路做好，晚上把觉睡好。女人不明白，这其实是人生最大的学问。就拿晚上来说，学问可大了，村里的大妈们不说，但是她们心里明白得很。于是女人到了林声碧家里，试着过起了日子。女人比男人大，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多一点惆怅而已。问题是林声碧觉得女人没有道理惆怅：他本来是好好的，现在那方面不行是有原因的，如果一个女人真的爱他，会在乎他这个小毛病吗？女人不开心，林声碧也不开心，那些大妈看到林声碧不开心，也都不开心了，包括一苇可航也不开心了，全世界都不开心了起来。

女人泼辣得很，这是大妈们没有预料到的。大妈们只是觉得一个寡妇无论如何都得安分的，哪知道世道变了，一个寡妇居然那么张狂。就如同栖枝大妈所言：你说哪怕林娃子身体有点问题，但是人家外表堂堂，对人热情，做什么事情都有理有据，一个女人还要要求什么呢？那个女人一点都不懂珍惜，哎，可惜了林娃子啊！

于是大妈们更贴心地做起了林声碧的知心人。栖枝大妈就不用说了，她家老实巴交的丈夫一直在戳她的眼睛呢，偏偏他看起来身体好的很，不知道还要活多少年。还有一个病寡妇比栖枝年纪小一点，早年混过风月场，嫁了个死了老婆的，过了两年她男人也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寡妇太寂寞了，喜欢玩抖音，取了个名字叫：幽兰。这名字足够勾引那些村子里的光棍们了，这女人平常化得跟白骨精一样，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屁股大，胆子小的男人不敢进她家门。

这天，林声碧和他的女人打了一架，女人气回娘家了。林声碧坐在院子里望天，几个大妈早得了消息，把温暖抬了进来，热气腾腾的温暖把大妈们的胸都压塌了。几个人手拉手地安慰了她们的林娃子，说：怕什么，你这个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啊？大妈们的口臭在这个时候都清新脱俗。情绪好起来，林声碧就留她们吃饭，把她们激动坏了。

林出门去买菜，回来就看到案板上有一摊肉，问她们是什么肉。大妈们故弄玄虚，说不管是什么肉，保管好吃。于是他们炖了一大锅肉，那香味，把整个村子都打翻在里面了。几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栖枝回来被她老公叫回去了，幽兰吃得一身汗，把衣服一件件挎掉了。林声碧看看她，又看看锅里的肉，肯定自己喝醉了，怎么她们的味道差不多呢！ 

从此后，林声碧再没见到他家的狗，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他就跳脚在家把狗贩子骂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