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
君门一人天由生,
唯有宫莺得见人。
中国群像人物画中,主角往往一眼可辨。要么罔顾透视,身形比例明显比旁人要大;要么服饰纹彩特别夸张夺目,将旁人掩盖下去。突出主角是为了构图的平衡,也是叙事性的需要。
作品《金陵十二钗》未完
《金陵十二钗》中的主角,无疑就是居中端坐的那位华服丽人,贵妃娘娘贾元春。一众女子中,独她一人宽袍大袖气度不凡,几乎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画面。记得去年(2016年),《金陵十二钗》创作近半阶段,作者罗寒蕾在采访中表示,元春的脸被她画坏了,必须洗擦重画,因为那不是她所要的一张脸。
罗寒蕾采访:“因为是元春的脸太立体了。”
红楼梦中,元春被人所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书中没有说,关于她最早的信息,是冷子兴口中说她“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后来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显然,贤德二字是她的标签,但作为皇帝的选妃,美貌应该同时是必不可少的。
元春,贾政的嫡长女,生于正月初一,故名为元春,比宝玉大十一二岁。说元春是主角,是因为她身上系着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一度被视为扭转贾家颓势实现中兴的唯一机会。画中的元春头戴凤冠,身披黄袍,一派流光溢彩。作者以最极致的纤细笔触,叙述着这等金尊玉贵,盛世华彩。所取的场景,正是原著中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场,元春省亲。
那一夜,荣府上下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热闹。为着她回一次娘家,家里盖了神仙幻境般的大观园。处处灯光相映,细乐声喧,她回家了,拉着祖母、母亲的手像个孩子般哭了:“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那不得见人的去处”究竟是怎样一种折磨人的光景,只有元春自己知道。
如小说所言,画中的元春看似由众人簇拥着隆重登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仔细看时,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诡异。元春居中而坐,其余十一人体态各异,都向她而立,要么作趋步向前状,要么手挽珠链满脸艳羡,要么目光过顶若有所思,所有人的着眼点都没有落在元春脸上,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血脉相连的自家姐妹,在她们眼前只是撑起一身华服的道具,道具没有脸,或者脸并不重要。
身被恩荣的贾妃,对骨肉亲情似有说不尽的寂寞寥落。
“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面对隔帘相见的贾政,她试图一诉衷肠,换来的却是父亲一番迂腐冰冷的官方套话:“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此时的爹爹,未必会抬头看自己久别的女儿一眼。
除了父母长辈,元春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亲弟宝玉。未入宫时,长姐为母的她亲自为弟弟启蒙,三四岁的宝玉,已有姐姐教的几本书、数千字在胸中了。这等姐弟情深,让她在宫中仍对宝玉“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可家中的弟弟却逐渐模糊了这份情,此刻心里只装着黛玉,“余者也就不在意了。”不怪宝玉薄幸,只怨时间无情,姐姐进宫时他还是个孩子,要他记住一个经年不见的姐姐慈爱的脸,太难。
宝玉喊宝钗姐姐,宝钗打趣说:“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呢”。在众姊妹心中,“黄袍”一词代替了“姐姐”两个字,姊妹间的戏谑亲昵欢快恣意,与元春无关。元宵节,她惦记家里的热闹,派人送灯谜让众人猜。姊妹们“近前一看,并无甚新奇,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各自暗暗的写了半日。”众人所作的灯谜皆恭恭敬敬用楷书写了送进宫去请娘娘猜。无论猜得对与不对,“都胡乱说猜着了”,元春一张热脸,只换来亲人们不温不凉的崇敬恭顺。
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家人似路人。
皇帝庞大的后宫中,美丽女子从不稀缺,她也不过是姹紫千红其中一朵,终归红颜陨落,一场神秘不宣的宫廷争斗,曾经得宠的元妃受牵连,风雨飘摇中香消玉殒。
元春至死,最不放心的仍是家中事。她薨逝时,合家痛哭不已。这些眼泪中,有几人是对亲人的哀痛,又有多少是对富贵靠山倒下的惶恐?她一缕芳魂向亲人报梦警醒时,亲人看见的会是怎样一张脸?
经洗擦后,《金陵十二钗》中的元春焕然一新,与原先丰富饱满的面容相比,如今呈现观众眼前的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平和,安静,放空一切。当画中所有人都向她围拢时,只有她一人直面画外,看不出悲喜哀乐,望不见人间烟火,似是申诉,又像追问,最后终归无话可说。
或许,这是最合适元春的脸。
| 罗寒蕾 |
1973年生于广西合浦县
广州画院画家
团队
| 统筹 雄哥 | 文案 阿砖 林先 | 视频编导 贤哥 | 摄像 阿伟 |
| 灯光 梓彤 | 剪辑 崔建廷 | 美术 阿狗 | 音乐 阿坚 | 编辑 阿敏 |
本文画作由作者本人提供,视频图片由专业团队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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