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变大了，课堂变小了

作者：李广生

当年我在一所高中校担任副校长，主管教育教学工作。我曾发起一项关于班级文化建设的活动：每个班拨付一笔少得可怜的经费，用以自主开展班级环境文化建设。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师生把教室当成家一样布置，从而唤起一种归属感。如果成功的话那些令人无比头疼的纪律问题可能会迎刃而解，当时我这样想。管理层首先对我的想法表示怀疑，他们提出三点：第一，班主任支持吗——因为他们的工作量会因此增加。第二，学生真的喜欢吗——如果按照他们的想法把教室弄得花里胡哨该如何收场？第三，教室是学习的地方，规范要求、统一布置应该更好？我下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他们。应该说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是转变了想法而是感动于我的执著。

实施过程同样困难重重，有的班主任话里话外表示没事找事、纯属瞎胡闹。令人欣慰的是还有一些班主任热情很高大力支持，自然也有持观望态度的。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关于钱的使用。有的班想大干一场但苦于钱太少了，有的班只想简单布置一下钱花不出去。我提议能否总量控制各班打通使用。领导不同意，说账目不好处理；班主任也不同意，即使自己花不了也不愿意给别的班用。

我带领所有的班主任到所有的教室参观，学生们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有人自愿充当解说员。他们把教室称为自己的“家”，这让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回来后大家都觉得这个活动挺有意思，虽然耗费了一定时间和精力，但班级的凝聚力得到提升。我们组织了一个小型研讨会，关于教室是否可以个性化布置大家各抒己见。

走进教室，意味着进入课堂，课堂仅仅是学生学习的地方吗？面对这个问题，我们都犹豫了。我们希望课堂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外桃源，但是我们又清楚的知道这决不可能。学生不是学的机器，教师不是教的工具，每一个走进课堂的师生都会把生活中的某些东西带入课堂，包括知识、信念、经验、习惯、期待、动机等等。生活赋予他们的种种遭遇以及他们对生活的种种理解，都会随他们进入课堂并对课堂产生重要影响。一位曾在西藏支教的教师和我谈起她经历。她所去的那所学校和位于北京郊区的自己任教的学校规模相差无几。“教室也差不多，电脑、电子白板等设备齐全。但课堂的差别非常大。”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思绪又回到了在高原支教的日子。“那里的学生非常认真，也特别积极，课堂上热情与老师互动，可谓是一呼百应，让人觉得很带劲，”说这番话时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可是，当你单独叫起一个学生回答问题时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并没有理解……”我注意到在她的叙述中教室和课堂是两个不同概念。说教室的时候说的是面积、设施，说课堂的时候说的其实是人以及与这些人密切相关的一种生活。

走进课堂，意味着进入一种师生所共同创造的生活。这是“生命课堂”确立的一条重要原则，也是经常被忽视的一点。

随着教育投入的增加、学校标准化建设的推进，教室越来越大、设备越来越好，这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一方面。但令人遗憾或担忧的另一方面是，课堂越来越小。统一的装修布置，统一的教学模式，千篇一律的课堂似乎在提醒师生：你们只能……课堂因此变得越来越小。语文课上只有听说读写，数学课上只有数字图形，英语课上只有单词语法，与这些无关的一律被拒之门外。课堂小到让人吃惊的程度，但被认为是提高教学质量的不二法门。广阔的生活被挤压成一条狭长的幽暗的隧道，课堂正在实现这样一种功能。如果你依然认为这是危言耸听的话，极有可能是因为你已经置身于这条隧道中，并向着望不到光的底部拼命地奔跑着。

走进课堂即融入生活这条原则首先要求我们树立一种创造生活的意识。“上课，起立，同学们好，下面我们开始……”简短的仪式之后你应该意识到即将开启的是一段生活体验。“课文的题目是《爱的奇迹》，请你认真阅读课文并思考，这里所说的奇迹是什么，作者为什么说是爱的奇迹。”学生们打开书开始阅读，很快就有些孩子找到了答案，并且他们认为这正是你所想要的答案。他们按捺不住了，左顾右盼，其实是提醒你注意他已经完成了任务。这样不是挺好吗，似乎无可挑剔。但另一位教师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很多同学都已经读过这篇课文了，”他望着学生们，见到他们点点头又接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带着下面这两个问题再认真的读一读。”大屏幕上出现两个问题：1.如果你是故事中的小男孩，你会怎么做？你会和母亲商量吗，还是背着母亲……2.你相信奇迹吗？和前面你所看到场景一样，学生们打开书开始阅读。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学生们获得了不同的阅读体验。我所看到的是在后一种情形下，学生们形成了更为丰富和生动的阅读理解，而且他们更加关注文本的细节，比如对母亲和孩子神态动作的描写，还有一些孩子对驼鹿这种动物产生了兴趣，更有一些孩子想出了他们认为更好的办法。课后我对这位教师说，你不仅教会学生理解课文，更教会学生理解生活。我问她怎么想到的用这样的问题引导学生的阅读。她想了想说：我觉得这样的问题才是他们在真实的生活中遇到的真实的问题，才能开启他们真实的阅读并进行真实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