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儿也是年

小年也是年

作者：李广生

年分大小，今天便是小年儿（这里需用儿化音）。小年儿风俗，南北稍异，亦有官三民四船五之说。小年儿也是年。在我的家乡，淳朴善良的村民依然固守着某些传统，比如包饺子、吃糖瓜、送灶王等，但和热热闹闹过大年相比，小年儿还是略显冷清一些。

年何必分出大小呢？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便意识到自己浅薄了：岂止是年，人间万事万物，不是都分大小、别高下、计多少吗，包括人。

以大、高、多为好，近乎为信仰，已经上升到主义了。房子越大越好、官职越高越好、赚钱越多越好，当大官、赚大钱、干大事，是多少人的梦想啊。羊大为美，美这个汉字颇能反映人们对大的偏好——越大越好。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大部分烦恼恐怕都来自于对大的执着吧。

大一定好吗？这才是问题。

大未必佳，古人早就说过了，但与今天所要讨论的主题无关。《世说新语》中记载了这样一个小故事：孔融十岁那年，跟随父亲来到洛阳，拜访当时颇负盛名的李膺。李膺家高朋满座，等闲之辈门都进不去，他自称是李膺的亲戚，才获得接见。李膺觉得这小孩挺可爱，就问他咱们是啥亲戚。孔融的一番回答让在座的人刮目相看。他说，我的先祖是孔子，您的先祖是老子（指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阳），他们有师生之礼，我们两家世代通好，当然是亲戚啦。一个名叫陈韪的人随后赶到，大家对他提起这件事，交口夸赞小孔融。陈韪不以为然地说，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了未必就好。这个陈韪啊，挺大的人，跟个小孩子叫什么劲。结果呢，孔融的一句话让他自取其辱。孔融说，想必您小时候一定聪明伶俐。这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故。

大未必佳，抛开这个小故事，仅就这个观点而言，着实值得琢磨。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这个成语里“扫一屋”是小事，“扫天下”是大事。虽然强调了“扫一屋”即小事的重要性，但最终目的是“扫天下”、干大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这其中的“跬步”和“小流”都和“一屋”一样代指小事，其本身并无价值，或是价值含量很低，如果不能“至千里”“成江河”的话。年分大小，事也分大小。人们对小事的重视往往并不是发现了小事的真正价值，而是担心因小失大。

对大的崇拜古已有之。庄子在《逍遥游》中就讨论过大小的问题：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庄子不仅对大情有独钟，而且对小报以轻视。大鹏之大，赤鴳之下，不仅表现在形体上，更表现于志向。大鹏南图之志是翱翔于蓬蒿之间的赤鴳无法理解的。由此可见，即便是崇尚逍遥游的庄子，也认为大与小是对立的。但他在另一篇文章《齐物论》中又提出不一样的观点：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泰山为小。意思是：天下之大也大不过秋毫之末，以此观之，泰山则为小。当年人们肯定无法理解庄子的话，现在再看，不得不佩服庄子，人类已经探知的浩渺的宇宙世界里，地球不过就是秋毫之末，泰山就更是小的可怜了。这样解释未必是庄子的本义，但他在《齐物论》中表达的观点“一切事物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对于我们理解大与小是大有裨益的。

大与小就本质而言，也许并无区别。这一观点也许能够被人作为观念接受，但无法作用于现实生活中。语言文字的发明教会了人类口是心非的本领，嘴上说着不计较，心里却还是孜孜以求。“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就连潇洒的苏子亦不免如此。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可能预示着什么。

1969年7月16日，阿姆斯特朗同小奥尔德林、科林斯一起乘“阿波罗11号”飞船飞向月球。4天后于美国东部夏令时下午4时18分，由他手控操纵“鹰”号登月舱在宁静海西南缘附近的平坦地带着陆。7月21日美国东部夏令时下午10时56分，飞行指令长阿姆斯特朗爬出登月舱的气闸室舱门，在5米高的进出口台上等了几分钟，以安定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他伸出左脚慢慢地沿着登月舱着陆架上的一架扶梯走向月面。他在扶梯的每一级上都稍微停留一下，以使身体能适应月球重力环境。走完9级扶梯共花了3分钟，4时7分他小心翼翼地把左脚触及月面，然后鼓起勇气将右脚也站在月面上。于是在月球那荒凉而沉寂的土地上第一次印上了人类的脚印。当时他说出了此后在无数场合常被引用的名言：“这是个人迈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迈出的一大步。”（引用百度知道）

这句话又为我们提供一个审视大与小的新视角——小即是大。

对大的崇拜似乎与人类的进化史有关。 牛津大学人类遗传学家经十几年的DNA研究发现，全球60多亿人口可能源自一个母亲——15万年前到2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大陆、被科学家命名为“线粒体夏娃”的女人。在漫长而艰辛的迁徙和进化过程中，人类的祖先与大自然进行殊死的搏斗，大和多对种族的延续意义重大，人多力量大嘛。这或许就是我们骨子里崇拜大的原因吧。土地、人口、财富、权力、资源……千百年来一直围绕扩张演绎着各种各样的血与泪、战与火的故事。

人类进入了21世纪，我们的思想是否真的赶上了世界前进的步伐，这又是一个问题。

大未必佳，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大城市病”——人口膨胀、交通拥挤、住房困难、环境恶化、资源紧张、物价过高等“症状”，让很多向往大城市的人开始逃离，奔向小城市。学校越大越好吗？事实上教育中的很多问题都是我们盲目打造大校、名校所带来的。

今天是小年儿，小年儿也是年，好好过吧。祝大家小年儿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