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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梦
托梦
作者:李广生

鸟在家乡话中念做巧儿,要读成儿化音方有味道。麻雀被称作家巧儿,恐怕是因为它总逐人而栖的原因吧。小时候,田间地头,村里村外,房顶屋檐,特别是场院里,随处可见一大群一大群的家巧儿。落在地上黑压压一片,个个晃动毛茸茸的小脑袋,转动花椒籽似的黑眼珠,一蹦一跳,满地找食。走近了,或是隔着一段距离大吼一声,或是都一块石头,它们便呼啦啦腾空而起,像是一块灰布被风吹向半空,很快又落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或是另一家的屋顶。

家巧儿与人争食,所以也叫它老家贼。谷子地里立上一个草人,手里插根杆子,上面绑个红布条,就是为了对付它们的。光靠稻草人是不行的,在与人类相处的几万年里,这点小伎俩早被它们识破。于是便有真人,拿着长杆,在谷子地里看护。成群的家巧儿飞来,以为他是假人,刚要落下,饱餐一顿。他跳起来,挥舞长杆,破口大骂。鸟群仓皇而逃,转向另一片地。真真假假,家巧儿也糊涂了,对稻草人还是有几分忌惮。

不知从什么时候,家巧儿越来越少,再也难见飞起成群、落下成片的景象。我告诉母亲,打家巧儿犯法,家巧儿是保护动物。母亲略显茫然。

父亲和母亲,两个老人在老家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节假日我们都要回家,小院儿会热闹起来。但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如同舞台谢幕一般,人去楼空,只留下两个老人。

家里来了两只家巧儿,灰不溜秋的两个小家伙。渐渐的它们和父母熟稔起来。父母吃饭的时候,它们在身边蹦来蹦去,啄食母亲为它们撒下的饭粒。屋地的门帘总是掀开一半,方便它们出入。那天中午,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小家伙又来了,大摇大摆蹦进屋地,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忽然见到我,大吃一惊,两对小眼睛对视片刻,逃了出去。可不一会儿,它们又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张望,似乎是在嘀咕:哪来的一个胖子,两个老人呢?它们没敢进屋,吃光了院子里的小米,飞走了。

好一段时间了,两个小家伙一直没来,消失了。母亲念叨了几次。望着撒在院子里的米粒,她怅然若失。

昨天晚上,早早睡下,做了个梦。梦里两只家巧儿落在我的脚下。它们说:“我们认识你,你是那两个老人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说:“你们去哪了,老太太念叨你们好几次了。”

“我们再也不回去了。”一只家巧儿说。

“因为我吗,我吓到你们了?”

“不是,”另一只说,“因为我们被人打死了。”

“哦……”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们和两个老人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啊。”说着它的深情黯淡下来,“我们以为所有的人,至少是大多数人,都像他们一样善良,喜欢我们。我们就放松了警惕,亲近人类。于是我们就落入他们设下的圈套。扒了我们的皮,掏出我们的内脏,砍下我们的头,因为怕人认出我们,我们是保护动物,然后把我们送到烧烤摊。”

“那是一个多么拙劣的圈套,”另一只激动起来,“搁以前绝不能抓到我们。但两个老人让我们对人类产生了信任,我以为……”

“你恨他们吗?”我问。

“恨谁?”

“我的父母啊,是他们让你们放松了警惕。”

“糊涂!”一只家巧儿吼道,“我们为什么恨他们,我们凭什么恨他们!这就是你们人类的逻辑吗?”

另一只跳起来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感谢杀死我们的人了,因为他们阻断了我们轻信基因的延续。”

“那你们恨谁?”我又问。

“为什么非要恨?难道只有恨才能解决问题吗?”

我无言以对。

“你们后悔吗?”我又问。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响动,把我惊醒了。隐约记得,它们飞出我梦境时留下一句话:

“因爱而死,何必生恨;既然无恨,悔从何来?”

早晨,母亲又往院子里撒米。我告诉她别撒了,它们不回来了。

老太太没理我,喃喃道:“会来的,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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