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奶奶的。”这句话，可不可以写在作业本上，苗苗不知道。
苗苗时常想起奶奶，心里想，跟谁都不说。这是她和奶奶，共同的秘密。
整个一个春天，奶奶都很忙。先是拆洗衣服，把她的小屋，堆得满满的。爸爸和妈妈不喜欢，苗苗能看出来，但苗苗喜欢。乱七八糟的衣物，堆成的小山，苗苗在上面，打滚，或是发呆。
小山不见了，家里到处飘起五颜六色的旗子。阳台、窗口、客厅，就连做饭的厨房，都被奶奶挂上彩旗。有裤子、褂子、袜子、枕巾、床单，还有内衣，等等。苗苗喜欢在这些花花绿绿的旗子间穿行。
妈妈回来了，阴沉着脸。爸爸回来了，见到妈妈的脸色，也阴沉着脸。两个人在屋里，吵了一架。奶奶躲在自己的屋里，一言不发。苗苗觉得奶奶好可怜，像是受了委屈的苗苗。于是，苗苗抱着奶奶。苗苗变成了奶奶，奶奶变成了苗苗。
春天来了，家里飘起了彩旗。苗苗觉得，这样写挺好的。
只写了一句，写不下去了，眼泪悄悄流下来。苗苗赶紧擦掉。她的秘密，谁，也不能知道。
奶奶会频繁的走出家门，在春天里。然后，带回一袋子杨树吊，一袋子榆钱，一袋子荠菜，一袋子苦碟。这些东西的名字，是奶奶告诉她的。她想跟奶奶一起去，奶奶也想，苗苗感觉得到 。可是，妈妈不同意。妈妈说：
“把作业做完。”
爸爸也说：
“先做作业。”
又是作业，苗苗很丧气。
她又开始瞎想：也许爸爸妈妈，并不爱自己，他们和老师一样，更爱作业。
她和奶奶偷偷跑出去一次。出了小区，走很长一段路。苗苗跟在奶奶身后，感觉特好，像是考试作弊。苗苗不喜欢作弊，但喜欢作弊的感觉。
来到一片工地。苗苗看到很多塔吊，长长地吊臂，像是动画片里的机械人。奶奶叫它老吊。
“它不老呀？”苗苗心里想。
工地被蓝色钢板包围。她们沿着钢板的围墙，转了好大一圈。奶奶说，以前这里种满了庄稼。苗苗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其实，她并不知道啥叫庄稼。苗苗问过奶奶，奶奶说：
“就是小麦、玉米、黄豆，啥的。”
苗苗好像明白了。奶奶说庄稼的表情，和妈妈说衣服的表情，有些相似。
因为要钻进去，一看究竟。苗苗的裤子，被铁丝撕开很大的一个口子。秘密因此而泄露。奶奶也受到批评。苗苗心里不安。她想把好喝的酸奶，留给奶奶一些，算是道歉。一不小心，喝干了。她对奶奶，又增加一份歉意。
春天，奶奶还要在厨房忙碌。奶奶像个魔术师，每天都会变出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菜。虽然苗苗不喜欢吃菜，但她喜欢看奶奶做出的菜。奶奶好像也喜欢看，坐在桌边，看苗苗夹什么菜，就把什么菜，端到苗苗旁边。苗苗问奶奶：
“您怎么不吃？”
奶奶笑着说：
“苗苗吃，奶奶也吃。”
奶奶又说谎，但苗苗不去揭穿奶奶。因为有好多次，苗苗说谎，奶奶也不揭穿她。
“春天来了，家里飘起了彩旗”。看着这行字，苗苗心里难过，她用橡皮擦，擦不干净，想撕掉这篇，又舍不得。她选择蓝色彩笔，涂掉。涂着涂着，整页纸，都变成了蓝色，像围住工地的钢板。
最后，她又用黑色彩笔，在“钢板”下面，画了弯弯曲曲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爸爸问她。
“铁丝。”苗苗说。
她没有告诉爸爸，这是挂破他裤子的铁丝。
她还没有告诉爸爸，她想给钢板打开一道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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