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冬天，还是冬天吗？

作者：李广生

入冬以来，一直没有下雪。小雪节气过去了，大雪节气过去了，雪还没有来。不仅如此，一点下雪的迹象都没有。天，多数时是蓝的，乌突突的蓝，不透彻；风干冷干冷的；褪去绿衣的树木，显得那么冷漠，摆出一副阴郁的神态；就连走在路上的人，一律是急匆匆的，像是被驱逐，正在逃离之中。没有雪的冬天，还是冬天吗？

雪是北方冬季的标志。南方人说起北方，说起北方的冬天，一定会提到雪，露出满脸的羡慕。而北方人对南方冬天的不屑，也是因为那里没有雪的缘故。“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令人惊艳的美。“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是雄浑壮阔的美；“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清寂安静的美。“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是粗犷豪放的美。“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是有蕴藉含蓄的美。“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有隽永和谐的美。因为雪的缘故，北方的冬天有气势、有美感、有温度、有滋味。没有雪的冬天，还是冬天吗？

小时候，好像一入冬就会下雪。那时候的雪好大，一顿饭的功夫，天地之间，茫茫一片。树上、房上、墙头上、柴垛上、鸡窝上、猪圈上，被覆上一层厚厚的、白白的、蓬松松的、亮晶晶的雪花。让孩子们抑制不住的兴奋，想叫、想笑、想跑、想跳。即便冻得哆落哆嗦，清鼻涕直流，他们也要跑到雪地上，踩出一串脚印，比比脚的大小。小手冻得通红，手指僵硬，抓不紧、握不拢，也要咬牙捧起一捧雪，压实、攥硬，成一个小雪球，趁谁不注意，塞到他的脖领子里，弄得对方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雪，但双方都哈哈大笑。穷欢乐——雪为尚不知生活艰辛的孩子，创造了快乐的理由和方式。

“打油诗”传说乃唐张打油所创，其有咏雪诗一首：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笼。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词句虽然粗鄙，但描写可谓传神。想必张打油是个北方人，估计不是读书的或做官的，顶多是个农民吧。从名字看，也许是个卖油郎。穿村过巷，沿途所见，顺口成诗，但别有情趣。

雪在土地保墒、作物保暖、抑制虫害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一场大雪，就像是给大地盖上一床厚厚的棉被，冬小麦在雪被下安然过冬。来年开春儿，雪化了，灌溉农田，滋润作物，所以有瑞雪兆丰年之说。就因为这个，雪虽然给人们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但大家还是盼望来场雪。没有雪的冬天，还是冬天吗？

小孩子玩打雪仗、堆雪人等与雪有关的游戏，最好到村外，背着父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远远地听见家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不耐烦，才急匆匆往回跑，留下一片狼藉。跑回来，气喘吁吁，衣冠不整，出现在父母面前，首先要接受几句臭骂，甚至被不轻不重的打几下。

那时候，家长禁止孩子玩雪，一是穿的少，怕孩子冻坏；二是怕把衣服或鞋子弄脏了，或是弄破了。脏了就洗呗。可是，在寒冷的冬季，没有热水，没有洗衣机，洗衣服是个难题。还记得妈妈冬天洗衣服，两只手冻得通红，手指肿的像一根根胡萝卜 。破了，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肯定要换来一顿揍。用鞋底，或是用笤帚疙瘩（笤帚把）、掸子把打，打屁股。鞋底、笤帚疙瘩和掸子把，似乎是打孩子的专用工具，哪怕身边有更顺手的家伙，大人也弃之不用，非要煞有介事的脱鞋，或是到里屋拿笤帚、掸子。这给孩子提供了充足的逃跑时间。跑就跑了，事后一般不追究，而没跑，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通常没有好结果。我的经验是，能跑就跑。

那时候的孩子很皮实，怎么打也打不坏，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容易受伤。还可能那时孩子多，又经常打，家长打出了经验和分寸的原因。小孩子皮实、禁打，大人有分寸、有经验，打孩子因此具有安全性。我们这代人，谁没挨过打呢，打就打了吧。

打我们的人老了，打不动了，雪也不来了，没有雪的冬天，还是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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