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世界》 2011年03期
□ 温春爱 郭建秀
青铜镜是古代用红铜和锡、铅合金铸制的镜子，是古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常备用具，其发展历史相当悠久。在距今四千多年前的齐家文化时期就已经有铜镜出现，而后经过商、西周、春秋，在战国得以发展，至汉唐臻于辉煌，又延续至宋元明清，直至近代才逐步被玻璃镜所取代。在实际生活当中，青铜镜除了起照面饰容的作用外，还是深受人们喜爱的精美工艺品，它和其他古代工艺品一样，常被人们用来装饰、馈赠、祈求吉福、传达情谊。因此，与凝重深沉、内涵深厚的青铜礼器相比，青铜镜则更多地表现出赏心悦目的特质，它不仅蕴涵着使用者和制作者的生活态度、审美情趣，甚至折射出当时的整个社会风俗。山西省介休市博物馆自上个世纪70年代恢复以来，通过接受、征集、捐赠、出土等途径收集到数十面古代铜镜，时间跨度从战国至清代，它们或造型优美，或纹饰精巧，或铭文独特，或制作精湛，有些兼具上述多个特点。现就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铜镜精品作粗浅赏鉴，以求与爱好者共同领略中国传统文化的五彩缤纷。由于笔者水平有限，文中难免有疏漏和不足之处，望识者指正。
战国铜镜
春秋战国是我国从奴隶社会过渡到封建社会的重要时期，周天子势力衰微，列国兴起，所以各地在经济、政治上都发展起来，手工业生产出现了空前繁荣景象，日常生活用品的生产也得到了较快的发展。这时期的铜镜制造，特别是战国中晚期的铜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铸造工艺水平上，都超越了以前任何一个时代，一扫前期铜镜幼稚朴拙的风格，展现出青铜工艺的新面貌。此时的铜镜多数为圆形，质地薄而轻巧，镜钮呈多样化，有弦纹钮、半环钮、桥形钮、绳纹钮和兽形钮等。钮座有凹方钮座、凹圆钮座、叶纹座、绳纹座等。镜缘有高卷边、低卷边、内向连弧纹边等。在花纹方面，其装饰内容丰富，图案结构富于变化，早期多采用蟠龙纹、饕餮纹、兽纹、涡纹等∶中期以后，花纹一般采用地纹与主纹相结合的二层或多层重叠的工艺技法，同时还出现了镂空、金银错、嵌石等特种工艺。
战国方钮座菱形云气纹铜镜（图一），圆形，直径9厘米，重55克。侈边，小圆钮，方钮座。四周饰菱形纹、云气纹、乳状纹、蝉纹和花鸟纹。
此镜质地薄，重量轻，装饰内容丰富，图案采用两层处理，即在精细的地纹上再加主题纹饰。主纹采用四分布局法严格对称于镜面中心，并通过高浮雕技法加以表现。地纹则随图案设计要求，由浅浮雕作衬托。达到地纹繁缛细密、主纹简洁突显的效果。镜体表层绿锈深沉致密，自然分布，风格古朴。
汉代铜镜
汉代是我国铜镜铸造业昌盛时期，铜镜的制作和使用比战国更为普遍，其艺术表现手法也有很大发展，出现了纹样翻新，疏朗明快，长足进步的局面。
西汉前期，铜镜仍沿袭战国镜的风格，所不同的是地纹趋于简化。西汉中期，镜面直径放大，镜壁趋向敦厚，镜缘较前宽平，也作较高的素卷边或窄的素平缘，镜钮普遍作半球形圆钮和连峰座、兽形钮等。这时，战国以来流行的地纹已经消失，铭文装饰也逐渐成为铜镜纹饰的重要组成部分。
汉青铜圆镜（图二），圆形，直径16.5厘米，重355克。边缘略鼓呈低棱状，无钮，素面，中间有一四字镜铭，字迹虽已模糊不清，但仍可看出，为多见的篆书体。镜体表面蓝锈深浅有致，过渡自然。
西汉晚期铜镜工艺又有新的变化，还出现了规矩纹镜，并注重边缘装饰，多在宽平缘上饰花纹带，同时，铭文种类繁多，内容丰富，常见的铭文有“尚方”、“善铜”和纪氏铭等，这一时期也出现了地支十二字和七言韵语。花纹多纤细有力。
西汉青铜八乳规矩镜（图三），圆形，直径21.5厘米，重1750克。宽平缘，半球状钮，方钮座。座周围饰十二乳钉纹，乳钉间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镜铭。内方框铭文带铸“泰言之纪镜先始、仓龙居左虎在右、辟去不详（祥）宜”镜铭。外圈铭文带设“新有善铜出丹阳，和以银锡青且明，八子九孙治中央，千秋万岁（未央）”镜铭。两铭文带之间饰带八连弧纹座乳钉纹、规矩纹，并以草叶等纹饰相配衬。镜缘饰一圈锯齿纹和一圈流云纹。
显然，此镜整体作风保存了西汉晚期铜镜的特征。其镜体脆硬，尺寸较大，重量极重，属罕见之镜种。镜的边缘宽厚、浑润、规整，镜钮大而光洁。通体黑漆古，偶露水银沁，几乎没有铜锈。距今2000年左右不锈，其原因主要是当时制镜采用近似现代“留锡法”，即将锡汞合金涂搽在镜面，继而加热，使汞升华而获银壳表面镀层，经过千年以上缓慢升华氧化，银壳面渐成黝黑色，称“黑漆古”，成为2000年不受潮湿因素影响的保护层。
该镜镜体装饰图文兼顾，庄重肃穆。花纹由阳文双钩线条组成，轮廓纤细，但凸起较高，流畅犀利。由于铸制方法为“范铸法”，这在处理线条和图像造型方面便更为流畅和生动，故纹饰表面光洁，细部花纹棱角细腻圆滑，线条之间的地子光滑平整。铭文题材内容丰富，不仅有反映当时人们企求祥瑞避邪和成仙得道的吉语，同时也有明显反映商品宣传性质的宣传语。文字布局合理规整，横成排，竖成列。字形瘦长，端庄典雅，大小相近。字体流畅劲挺，生动古朴，笔画浑厚凝重，笔道粗细均匀。
综观此镜，工艺技巧精湛，图像设计精美，且制作精良，历经两千余年，黑亮如墨，光亮如新，为汉镜中稀有之佳作。
唐代铜镜
隋唐时代是中国封建社会十分繁荣昌盛的时代，也是铜镜铸造业高度发展时期。铜镜不仅在铸制工艺上攀登了空前的高峰，而且在装饰艺术上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工艺精湛，造型创新，纹饰自由活泼、美观大方，具有强烈的现实感。
唐四狻猊镜（图四），圆形，直径9.3厘米，重190克。卷沿，圆钮，无钮座。内区饰四狻猊图案，外区铸“赏得秦王镜，判不惜千金，非关欲照胆，特是自明心”镜铭。
此镜在工艺上，锡和银的合金比例加大（占40%左右），使镜面显得特别亮洁而泛现白光泽，映影十分清晰。布局上，以高线圈分为内外区，内区饰四狻猊同向奔驰，其间草叶纹补空。技法上，吸收外来因素，采用灵活多变的浮雕、高浮雕的装饰工艺，纹饰呈半立体状，高低起伏，形象逼真，使原本处于静止的瑞兽腾空而起，绕钮飞驰。它们看上去躯体丰腴，四肢劲健，肌体起伏入微，神采飞扬。有的张口昂首，狂奔嘶鸣；有的发毛耸起，回首顾盼∶有的头上长角，尾鞭上卷，仿佛连同周围的空气都在流动。把它们那种豪放奔腾、狂喜得胜的姿态和狂放不羁、拼命争先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外区铭文字型方正，字体稳重敦厚，笔画舒展，风格豪放。字里行间透露出唐人期盼得到神奇的秦镜，用来鉴明心境，哪怕千金也在所不惜的思想。
唐海棠花卉乳钉纹铜镜（图五），圆形，直径16厘米，重160克。十六连弧纹缘，八联珠钮座。内区饰海棠花叶纹，外区饰乳钉、花叶等纹饰，整个画面绿锈包裹，层次分明，清新典雅。
唐菱花飞凤铜镜（图六），菱花形，直径11厘米，重量385克。圆钮，无钮座。内区饰四只凤鸟，间以花枝。外区饰一周花蝶。
此镜凤鸟环绕镜钮，两只静立，两只展翅飞翔，羽冠花尾，姿态优美。花枝为有苞有叶的折枝花，边缘再配以花枝、蜂蝶，内外相映成趣，动静结合，简洁清新，如同一幅花鸟小景。此外，该镜的形制突破了圆形的传统，而作菱花形，使形式和内容更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人们在欣赏铜镜艺术的同时，也强烈地感受到它与现实生活的和谐，从而形成了另一种美的典型。
显然，唐代铜镜无论图文装饰还是镜体造型都已脱离了过去那种拘谨、抽象、神秘和图案化的作风，进而出现了许多充满活力且寓有吉祥富贵等的构图，形成了一种色调鲜明、构图完美、自由活泼和富于生活气息的新风格，显示出唐代社会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的蓬勃景象。
宋代铜镜
宋代的经济和科学技术有较大进步，铜镜的工艺发展也出现了新高。北宋铜镜在形制和纹饰方面承唐遗风，南宋铜镜主要为“铸鉴局”铸造，并标明铸造者名号。但由于宋朝铜的产量有限，再加上大量铸造货币，造成铜料严重缺乏，故而当时铜镜的镜体多轻薄，合金工艺也不如唐代。不过，在纹饰装饰艺术上宋镜却有很大进步————趋于简化并出现了一些新的内容。
宋青铜有款镜（图七），圆形，直径8.5厘米，重量140克。宽素平缘，圆钮，三弦纹钮座。座周围设四枚带圆座乳钉将镜背分为四区，上下饰云雷纹、两侧左右对称，直行书写“祁迎州造”、“包换青铜”镜铭，并配以草叶纹。此镜无论形制，还是铸造工艺均保留有以往铜镜的风格，但从铭文不难看出，该镜是宋代出现并广泛流行的最具特点的商标字号类铭镜。
宋青铜海水仙人镜（图八），圆形，直径19.5 厘米，重695克。侈边，圆钮，无钮座。上饰弯月祥云，下饰海水波浪，左右两侧饰仙人，钮上设一长方形镜铭框，铭文模糊不清，钮下饰一海狗，镜体表面土沁堆积坚固。镜上有祥云缭绕，明月高照，下有大海波涛，水天相连，再饰以仙人、瑞兽的巧妙、简洁构图，不仅使画面的内容丰富多彩，而且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宋青铜花鸟纹镜（图九），菱花形，直径13.5 厘米，重200克。圆钮，花瓣形钮座。周围饰牡丹花纹。
此镜红斑绿锈，看上去表面粗糙，滞暗无光，镜体较轻薄，形制上也没有汉唐镜浑润、规整。这便是宋代铜料匮乏，采用黄铜铸造，质地较粗的缘故。但同时由于含锡量少，质地软，故而也不易破碎。这与脆硬的汉唐铜镜铜质形成鲜明对比。汉唐铜镜用手敲，音轻而不响，此镜则有金声。但其突出的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图案的设计和造型上。形制上，采用菱花状。构图上，选用中国人所喜爱的传统名花———牡丹，分四株同向绕钮布列于镜体，疏密得当，格调优雅，中间还创造性地将钮座设计为花瓣形，形成一幅和谐、统一的画面。技法上，采用浅细浮雕精雕细刻，使整个画面清新秀丽、富丽堂皇。
当然，我们知道，装饰艺术与审美观是有密切联系的，宋代世俗地主阶级、士大夫阶层经过唐代繁华的社会之后，他们的审美转向了山水花鸟自然界，这是宋代美术上山水花鸟画勃起的主要原因。这种美学情趣很自然地反映在铜镜的装饰艺术之上。因此，我们所看到宋镜的装饰题材中多为写生画的缠枝花草、鸟兽鱼虫、山水楼台、小桥流水人家以及陶醉在自然美中的“隐居”者。这些题材往往通过精细的浮雕，追求真实的美感加以表现，毫无神秘气氛，犹如从社会生活或自然界录下的一个个镜头，或说是画家一幅幅写生画。它冲破了装饰图案的羁绊，以自由活泼的笔法和细腻抒情的气韵，展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金代铜镜
辽金时期出现仿制铜镜，这主要是由于当时统治地域缺乏铜矿，为了铸钱的需要，铜禁一直很严，而铜镜又确实为人民生活所需要，当时的铸镜匠人为了掩官府耳目，将仿制品说成是旧物，以避其检查。仿制铜镜主要仿汉、唐等，其特点多浑厚古朴，镜体多厚重，纹饰较呆板。当时也自制铜镜，自制铜镜花纹多为人物故事和寓意吉祥的内容。
金青铜二龙菱花形镜（图一O），菱花形，直径16.4厘米，重475克。圆钮，无钮座。内区饰二龙，口对钮珠，昂首盘曲。外区饰花草卷叶纹。
该镜制作粗糙，镜体轻微扭曲，但其纹饰选用中华传统吉祥图案——龙进行构图，别开生面，有辟百邪、鉴万物之寓意。双龙隔钮对峙，采用浮雕手法刻划，线条简练、粗犷，造型虽雄健有力，但也略显笨拙。
清代铜镜
清代随着玻璃镜的出现，铜镜逐渐失去它的实用价值，数量大大减少。这时期的铜镜不仅质料低劣，而且纹饰多系仿古，制作也较粗劣。
清菱花花鸟铜镜（图一一），菱花形，直径14 厘米，重量335克。圆钮，无钮座。内区饰小雀和如意形绶带，外区饰花蝶，通体鎏金。
此镜主题纹饰作对置式环绕，两只小雀夹钮相对，同衔绶带展翅飞翔，形态隽美，生动逼真。虽然通体鎏金，光彩熠熠，但不难看出，其质地较差，地子粗糙不平整。
随着时代的发展，铜镜虽然逐渐被淘汰，但它作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横跨数千年历史徐徐走来，以一幅幅华美生动的图案和一款款丰富多彩的镜铭，为我们讲述着不同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以及社会风尚，使我们对当时的铸造技术、工艺美术、工官制度、商业关系以及思想意识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成为我们认识和研究古代社会的珍贵实物资料。
（作者工作单位∶山西省介休市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