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薄无知的书匠总喜欢玩形式却毫无内涵。同道相议，何谓内涵？吾以为“内涵”一词极为丰富。一是笔墨内涵，即艺术的内形式；另一则是更高层次的精神内涵。而前者是后者的媒介，后者则是高级阶段。
观国展评审中不难看出有些作者已走入了一个误区：重形式、轻内涵；重趣味、轻线质。他们注重空间分割、章法营构，一味强化作品的外围形式对读者视觉所构成冲击的展厅效应，而却丢失了书法艺术最重要的内核——笔法对艺术本体的质的支撑。这笔法的扬弃与气息的低俗便是当今书法创作态势中存在的文化失范现象。
十年书法热，迎来了中华大地民族文化回归的热湖，也潜藏着值得警惕的暗流。那种轻率命笔、狂涂乱抹、沽名钓“衔”，以博时誉的恶习随开放而衍生、滋蔓。当今书坛，一是名浮于实，二是实大于名，而名浮于实者，其人必然善于钻营。
——言恭达《抱云堂艺思录》
米芾 尺牍集
前段时间，被社会各界口诛笔伐的“吼书”“射书”“盲书”等现象，实际上就是典型的玩弄形式，甚至可以说是以书法的名义在做行为表演罢了。这种重形式、重趣味而气息低俗的恶习，其本质诚如言恭达先生所指出：“一味强化作品的外围形式对读者视觉所构成冲击的展厅效应，而却丢失了书法艺术最重要的内核——笔法对艺术本体的质的支撑。”
书法的样式在明代以前可以说是“捧在手上”展玩的欣赏，主要为手卷和册页。经过明代的发展，其样式已变成“挂在墙上”的欣赏，手卷发展成高头长卷，尺牍翰札被条幅和中堂样式所取代，并且越来越大，成为鸿篇巨制，直到当代的“展厅效果”。那么，精微的笔法在形式扩大的过程中越来越减弱，而结字与章法却因讲究视觉的冲击力大为增强。书法讲究（外在）形式本没错，但对形式和内涵要二者相兼顾，并以内涵为重，“如果形式与内容都完善，二者总是携手并进的。”（黑格尔语）而一些书者为了所谓的强烈个人面貌，或是迎合一些人的审美习惯，结字上支离错位、夸张变形，章法上胡涂乱抹、奇拙丑怪，并在色彩、拼接、做旧上下足功夫，如此的“讲究”外在形式，还美其名誉“创新”，实如项穆《书法雅言》所描述：“后世庸陋无稽之徒，妄作大小不齐之势，或以一字而包络数字，或以一傍而攒簇数形，强合钩连，相排相纽，点画混沌，突缩突伸。如杨秘图、张汝弼、马一龙之流，且自美其名曰梅花体。正如瞽目丐人，烂手折足，绳穿老幼，恶状丑态，齐唱俚词，游行村市也。”
米芾 尺牍集
书法艺术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化，既是写字的艺术又是表心的艺术，所以她有着极其丰厚的、独特的、多样的内涵，言恭达先生对书法的“内涵”进行阐释：“一是笔墨内涵，即艺术的内形式；另一则是更高层次的精神内涵。”确为的论。作为内形式的笔墨是指书法的本体语言，在学习、创作中要讲究笔法的稳定性和继承性，能够“提笔见出处，落墨见功夫”。在遵循“用笔千古不易”原则下能够融入己意，继承中有创新，在笔墨语言中能够制造矛盾并解决矛盾，如笔画的曲直、方圆、俯仰、疾涩、长短，用墨的浓淡、干湿、润燥，结字与章法的正欹、虚实、黑白、穿插等，能做到对立而又统一，违而不犯，和而不同。这就表达出了书法笔墨的内涵。
书法是艺术，而书家是“人”，是人就有品德、情感和思想，古语“字如其人”“书为心画”，所以“书法美在特定范围内和一定程度上可能表现书法家的主题情性”（金学智语）。那么，书法的内涵在笔墨之外还要具有言恭达先生所言的“更高层次的精神内涵”，也就是他所倡导的“为人生而艺术”。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字，“名浮于实”的人往往重形式轻内涵，而“实大于名”的人在讲究形式的同时更注重内涵。
如何看待形式和内涵的关系，我们不妨来玩味一下黑格尔的美学观点：“一个艺术家的地位愈高，他也就愈深刻地表现出心情和灵魂的深度，而这种心情和灵魂的深度却不是一望而知的，而是要靠艺术家沉浸到外在和内在世界里去深入探索，才能认识到。所以还是要通过学习，艺术家才能认识到这种内容，才能获得他运思所凭借的材料和内容。”
米芾 尺牍集
（抱云堂书院彭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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