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不涉及医疗的具体内容，是关于活着时的面子、死后的殡葬，以及死亡来临时的态度。
○ 关于体面 ○
中国人好面子。
但什么是面子？高消费？穿名牌？出舆入辇？
穿着一身名牌，出入高消费场所，开着租来的豪车，拿着奢侈品牌包包，出门办事，一两万块钱的事情，还要四下借钱，这本身就很不体面。
反之，你虽然衣着朴素，但整洁干净，谈吐得体，做事有条不紊，虽然平时低调简朴，办事却无论用人用钱都不为难，谁会低看你？
甚至，你一张口一出手事就成了，还需要在乎躯壳外面的这层披的究竟是麻布还是锦缎吗？
顶级成功的人，反而没有时间去所谓的穿金戴银去高消费应酬，他们把自己活成了被应酬的对象，不是吗？屠呦呦、莫言、火爆全网的罗翔老师、清华数学天才韦东奕，哪个是靠穿金戴纸碎金迷火了的？
不少人被“没人有义务通过你邋遢的外表去费精力研判你的内在是否优秀”洗脑了，这句话没有错，强调的是邋遢，不是朴素。
邋里邋遢、朴素整洁、穿金戴银，是三个概念内涵完全不同的词汇，不能偷换概念、混为一谈。
邋遢包含脏乱差、不整洁、不谨慎、无条理的含义，后两者只是物质水平。
这确实是一个看脸的世界，看起来浮躁。但脸面和衣着只是敲门砖，无论如何浮躁，无论身处哪个朝代哪种社会，底层逻辑都不会变：门敲开后，是不是决定你能走进去的，是你的内核，是内核到底重几斤几两。
说白了，你就是深居简出，只要你一出门就能成为别人的财富，你需要穿金戴银吗？不然，刘备为什么要三顾茅庐？
决定别人是不是对你刮目相看的，不是衣着，是内核。这直接等同于人靠什么立足于社会，衣着？皮囊？
你说话办事靠不靠谱，能不能带给别人价值，才是你值不值得交往和被别人帮助的核心竞争力。
换句话说，比尔盖茨就是被洗劫一空扒光了扔大街上，不久还会成为顶级富人。
而不学无术、不提升自己，就算你一身贴金，整天混迹高消费场所，让人高看一眼，接下来呢？不靠谱、不踏实、没脑子、不肯干，那层金皮子给蹭没了就没了也不无可能不是吗。
很多人看了不少成功学头脑发热，以为坐飞机买头等舱就真能像电视剧里那样，实现阶级跨越。
没有武装的头脑，就是机会在你面前向你招手也可能完全看不见，坐几百次头等舱都白搭。更别提就算抓住机会后，如何进一步推进，如何实现。
什么叫阶级跨越？是穿上一套衣服就能跨越的吗？是你挂满奢侈品各种珠宝就能决定的吗？
认知水平和办事水平决定了你的层级，而不是衣着水平。是一个人的能力水平决定了消费层次，而不是反过来。打肿脸充胖子，卖肾买iphone的人，最终是致富了？还是进入富人圈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现在为什么都本末倒置了？
因为都妄想不劳而获。本质上都是精神和行动的懒惰者。以为套一层皮，进一个地方，离成功就近了？都经受不住刻苦的清苦和寡淡。
没有一种成功，不是兢兢业业、刻苦耕耘、漫长积累后得到的。就算需要华服盛宴，也是前期无尽积累后那几次为数不多的任务性的登场。
所有的灵光乍现，都是前期的无数积累。
○ 殡葬业 ○
亲人刚刚去世时，家属往往处在悲痛和慌乱中，这种时候能有专业人员站出来，帮助死者有条不紊地走完最后一程，对于家属就不仅仅是帮助，更是莫大的安慰。
至于告别间、告别仪式和骨灰盒，个人认为，和你生前是不是选择买奢侈品一样，也只是一种选择，你觉得昂贵，可能有人正好支付得起，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寄托哀思。
你完全可以量体裁衣，选择你消费能力内的方式不是？为什么非得去充胖子买奢侈品、办能力不匹配的事？
这个行业应该是被尊重和被感恩的，虽然本质上也是赚钱谋生的渠道，但面对的服务对象，是死者，更可能是罹患疾病的死者，换做是你，你愿意做吗？
谁都需要在悲恸的时候得到纯粹的帮助而不是添乱。殡葬业这种虽然只是金钱建立起来的契约关系，却更简单、更纯粹、更通畅。拿钱办事，没有别的乱七八糟。
换言之，难道亲戚朋友就不拿钱办事了？谁不是换了一种交易的方式在帮助你？是你或者你家人曾经的付出，也可能是你或你家人未来将要的付出。人情不也是利益交换的延伸？却又难以精确纯粹地专注于一事。
纯纯粹粹、顺顺畅畅地陪着已故亲人走完的最后一程，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圆满。
在人生的终点，对于这个特殊的职业和其中的工作人员，我觉得更多是：庆幸有你们。
○ 有时，被治愈的是我 ○
下班前最后一位患者，会诊，缓和医疗病房，72岁的老阿姨，肺癌晚期，骨转移、淋巴转移。
我进去时她正躺在床上休息，斜坡卧位，因为喘憋没法躺平。见我，虚弱的她赶忙起身，要求护工把床头摇起来。
见状我赶紧告诉她安心躺着就好，不用坐起，以舒适的姿势，她坚持要面向我正坐。
坐起来时，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物，用手擦了一下脸，然后，虽然憔悴，却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有条不紊地把她患病和治病的经历用简短而又条理清晰的方式阐述了一遍。
说到治疗，我很小心，尽量避免提及肿瘤、癌症、转移之类的字词，详细的内容打算和家属确定，面对她，我只针对现有症状给出建议。
她反而很淡定，告诉我她四年前手术的病理分期，以及再发病后最后一次肿瘤科的检查结果。她说她爱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说那阵20多岁的小伙子，上午出去，晚上就见不到了。
说到这，她看了我一眼，很瘦，面色萎黄，唇紫绀，却很安详，又一次微微地对我笑了笑，说：
“我自己，70多了，认认真真干活了一辈子，退休后，又学了太极拳、画国画、做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很认真的享受过人生了。”
“就算再活30年，活到100岁，不也还得走这条路？人生就是这样的。”
她说，她想得很明白，痛不痛苦都是正常的，就算现在再痛苦，也比那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幸福太多了。
面对过的太多缓和医疗的患者，不少不是因为家人隐瞒病情对自己具体情况不知情，就是对现在病痛的折磨而怨天尤人，或者痛苦呻吟，或遗憾哭泣，甚至发脾气……
但这位老阿姨，喘憋明显、咳嗽咳痰，虚弱乏力、心悸、汗多。因为喘憋，已经很多夜无法安稳入睡、也无法正常按常量进食了。极度消瘦却又四肢浮肿。背痛、肩痛、腰痛，用过止痛药，面对我时疼痛控制还可以。
她语音低微，却很清楚明白，条理清晰，似乎自始至终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我。
整个会诊谈话过程中，她反复喘憋、咳嗽、咳痰、重新呼吸、调整体位和姿势，短暂停顿后，她都会再整理一下头发，无奈地笑一下，再微笑着面对我。
肿瘤晚期，中医科的介入，很多时候只是帮助患者减轻一些痛苦。除了把脉、看舌、开药或针灸外，更多时候，其实只是在陪伴。
这个阶段，医疗是无效而无助的，医生除了用现有的医学尽量帮助病人不那么痛苦外，更多只能陪着，听患者或者家属讲述自己的过往，听抱怨，听遗憾，听不舍，等等，只是安静陪着，聆听这个过程，然后尽量去安慰。
但今天这位阿姨，再痛苦再难受，她总是努力面带微笑，不止一次整理头发和衣物，用平和的语气和我交谈，谈的都是非常安详平和的内容。
一度让我觉得被安慰和治愈的，反而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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