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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庙旧事

山有乔木 南有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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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关庙旧事

/洪和胜

我曾在一个叫双关庙的地方当过几年农民,对那段岁月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对那里的农民兄弟有着深厚的感情。

01

双关庙地方不大,土地却分散。我们小队一块十几亩的地,隔着四五个大队,有十一二里远。因为是盐碱地,除了种棉花,长不出其他庄稼。每到棉花采摘季节,社员们一大早出门,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采棉花不用技术,谁都能干。一些社员就带着十来岁的子女一起去,帮着挣些工分。孩子们听说采棉花都兴高采烈,背起小竹篓快活地上路。

十多里的路对于小孩来说,走起来有点吃力。有些不到岁的孩子只走了四五里路,就走不动了。大人便鼓励,要他们坚持,还说到了棉花地买块糖给他们吃。有几个实在走不动了,宁可不要糖,也要大人背。大一点的孩子则咬着牙关,坚持走到目的地。

可棉花地濒临海边,孩子们除了脚上走出一串水泡外,到哪里买糖? 

这么远的路,不仅孩子懒得走,我走得也十分吃力,一路上多次想坐下来歇歇。但社员们脚底生风,我不能掉队,只得紧赶慢跑。

02

比起采棉花这样的轻松活,围海筑塘就是最繁重、艰苦的体力活。先走十三四里路,到了十一塘,再从塘堤下去,走千多米才算到了。这样,一天光来回的路就要三十里左右。

围海筑塘也叫围海拦田。这是项十分浩大的工程,一条塘堤需要全区八九个公社的几万名社员在寒冬时节早出晚归,每年用二三个月,历时四五年才能筑成。

至我下放农村时,筑这条十二塘已是第三年了。我第一天参加筑塘,就对农民的艰辛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冬日的白天短。早上点,天刚发亮,我起床吃了饭,和社员们一起向海塘进发。那日的气温很低,天上是浓浓的云,没有太阳,田地的庄稼覆盖着一层雪白的霜,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

我们一路上走得很快,加上有说有笑,也不觉得十分的冷。

到了十一塘,时间差不多已近点,潮水早已退去。我们在塘堤上将裤脚卷至大腿根,赤脚走下塘堤,非常小心谨慎地走向十二塘。

从十一塘到十二塘虽然只有千多米的距离,却不是路,而是一片泥泞不堪的海涂。当我的脚底接触到淤泥的刹那,一种渗入骨髓的切肤之冷瞬间使我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刚走的二三百米除了地有点滑以外,淤泥不是很稀,只陷到脚背。但越走淤泥越稀越烂,最后的二三百米已经陷过膝盖了,每走一步都相当艰难。

这条腿费了好大劲刚拔出来,又得插入冰冷的淤泥,花吃奶的力拔出另一条腿。如此机械反复,累得我直喘粗气,到最后,除了浑身酸疼以外,竟没有了冷的感觉。

也有些人自带木马,踩着前进,既快又省力,且不必饱受双腿陷泥的寒冷。这千米“路”我们足足走了个小时,待到达十二塘时,这里早已有许多人了。

03

经过两三年的围筑,十二塘已有我这个人一样高了。我站在塘堤上极目远眺,只见几十公里长的塘堤望不到头。

塘堤上高音喇叭很是嘹亮,红旗招展,攒动的人头蜿蜒曲折,通向北面无尽无际,再往南看也是无尽无际。塘的东面是茫茫大海,阴风怒号,无遮无拦。

稍作休息,我们大队上百号人马分成两组,站在差不多齐腿深的淤泥里开始取泥筑塘。

筑塘的方法很原始。先是刮去上面的稀泥,再用铁锯一块一块地割下稍硬些的泥,放到用长条形木板铺接成的“滑道”上。

我们站成长长的队伍,用手将滑道上每块重达二三十斤的泥往前推。他推给我,我推给别人,别人又推给下一个,直到把泥块推到塘头。

也有人用“溜棍”推泥块。溜棍是用一根一二米长的竹竿插入一个十几厘米长的竹筒做成的,既可用作推泥块的工具,又可舀些水倒在滑道上,以减少泥块与木板之间的摩擦力。

我们每推一下泥,嘴里就发出“嗨育”一声喊。人多了,“嗨育嗨育”的声音此起彼落,响成一片,与不远处塘头上的高音喇叭交织在一起,较为动听。

“上塘啰”大队长忽然一声高喊。原来已是中午,开饭了,个个精神振奋,全没了疲倦之态,拚命地拔出已在冰冷的深泥里陷了几个钟头的腿,如饿狼般向塘头奋进。

饭是各大队以小队为单位集体在十一塘烧的。上午点,中饭就烧好了,一饭一菜一汤,装在木桶里,用盖紧紧地盖住,再在桶盖围一块厚棉絮保温,由两个壮劳力挑到十二塘。

因为筑塘的中餐是白吃的,不用付钱,再加上感觉那天的饭烧得硬,喷香得很,大白菜和绿豆面汤特别可口,在寒风凛冽的塘头,我一口气竟吃了碗饭,仍觉得肚饱眼馋,又盛了半碗绿豆面汤慢慢地喝。

吃了饭,大家又开始筑塘。不料,下午只干了半个多小时,天下起了雨。先是小雨,后来就雨夹雪了。

这里,前面是大海,后面是滩涂,想躲雨雪也没地方。好在大家裤腰上都系着出门时带来的雨衣,就赶紧穿上。

几个老社员对大队长说:“看这天不会晴了,我们走吧。”

大队长看看天,又看看别的大队已有人在塘头走动,便果断地一挥手:“社员们,我们回去!” 

04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社员们天天去筑塘,一干就是两个多月。但第二年冬天,我只筑了三四天塘,就因祸得福,没有再筑了。

那时,海塘已经筑到快两米高了。我在塘上吃过中饭,不知是因为高兴而手舞足蹈,还是因为疲倦了伸手打个哈欠,反正,我无意间举起的右手触到了高音喇叭线。

这是条裸线,从指挥部通出来的,电压较高。当手腕触及广播线的瞬间,强大的电流迅即在我的全身涌动。顿时,有如万条小虫叮咬我的每一个毛孔,又仿佛有无数枚细针在刺戮着我的心脏。

我当时的头脑出奇地清醒,除了极难受的感觉外,还隐约听到慌乱的人群在不停地大喊“触电了,有人触电了!”

我拚命地想挣脱广播线,无奈手腕被这条线死死地勾住,毫无一点力气。

这种清醒仅持续了大约二十来秒钟,我就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后来,听人说,当我触电后,道桂和阿三两人没有半点犹豫,冲上去救我。

道桂想用溜棍将广播线挑掉,但因为溜棍是湿的,刚一碰到线,就把他反弹到远远的塘脚下。

阿三见状,改用溜棍拉我的手腕,一用力,终于把我的手腕拉脱了广播线。

这时的我,有如一堆没有骨头的泥,卷缩、瘫软在地。道桂和阿三两人赶紧把我抱起,轮番背着往岸上“冲”。

事后,两人说,当时许多人包括他们都认为我没希望了,但他们不死心,想把我背到卫生院抢救。

我那时的体重60公斤。从十二塘到十一塘的“路”,空手走已是万分吃力,可想而知,负着重荷跋涉是何等地艰难。

也许是气数未尽,命不该绝,当道桂和阿三奇迹般地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我背到十一塘时,我竟苏醒过来了,开口说话了。我说:“我还没死啊?”喜得两个硬汉流出了泪。

05

这事过去已有许多年了,现在我的手腕上还留有当初触电后的伤疤。

每当我看见手腕上的伤疤,就想起了在双关庙的岁月,想起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农民兄弟,想起拯救了我整个肉体和生命的道桂、阿三。

这几年,我曾去过几次双关庙。那些农民兄弟的形象依然如先前般清晰、鲜活,而道桂已经老多了,皱纹爬满了额角,看模样,身体也不是很好。

阿三呢,已死了多年,听说死得很惨,在一次捕鱼时,被渔网拖进海里送了命。

十分遗憾的是,自那次触电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十二塘。这一直是我心头的结。

我想,以后我肯定要去十二塘的,看看这么多的农民们用血汗围海浇筑而成的十二塘里面的田到底都种了些什么。

再就是站在塘上,面向东海遥祭,并将从十一塘采来的几朵棉花当作白纸花,撒向海面,让哀思随波缅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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