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
文/南山乔松
01
放牛也有诗意。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荷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
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
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这是我4年级时老师教的歌。
傍晚，红霞满天。锄禾的农民归家了，彩霞映照下来，他们身上像穿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裳。夕阳斜照，农夫的背影高大而悠长。
田间小路上，归家的牧童天真地骑在牛背上。他抑制不住快乐的心情，双手拨弄着一支短笛，发出悠扬的乡间小调。
在这欢快的乐声中，天空显得那么高那么远，晚霞显得那么美丽那么耀眼。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在呼唤人们归家。
劳作的辛苦以及一切落寞惆怅的思绪，一瞬间都随风飘散了。
没有比这首歌更能表达南方乡村傍晚的诗情画意了。这其中就有放牛。
02
我的家乡在中国最美乡村婺源。
10岁时，随着国家政策变化的一声炮响，分田到户来到我们沙城李（村名），恢复了封建社会的小农经济。生产队里的所有物资以家庭为单位分发，父亲以100多元巨款以抓阄形式分到了一项重要物资：一头老牛。
平时，妹妹负责放牛，暑假里，放牛自然就是我的事了。
放牛到底有没有诗情画意？有，又没有。诗情画意谈不上，但倒也有些乐趣。
在此之前，我有过一次不成功的放牛经历。
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人民公社时代，当时只有年满18岁才能去生产队上工，这叫“正劳力”。而在农忙时期，放牛使用一个正劳力不划算，因此生产队就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可以放牛，小孩也可以，给3个工分吧。就这样，父亲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于是我就去放牛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牛，也是我唯一一次赚生产队的工分。
我很胆小，小时候更甚。刚孵出来的毛绒绒的小鸡，我不敢抓。何况见到大水牛，那明晃晃的尖锐的牛角，我吓得躲都来不及。现在要近距离接触牛，我吓死了。
在大人指点下，我战战兢兢放了2回。后来实在害怕，以肚子痛草草结束第一次放牛。把赚3工分的机会让给了别人家。
03
分田到户后，自己家里有牛，那放牛就逃避不了了。
这头牛是一个45岁左右的中老年妇女，已经过了人生巅峰期。她脾气温和，性格永远不紧不慢不温不火。身材有点变形，肚子很鼓，吃饱的时候肚子大得更明显。
当第一次牵着这头老牛时，我竟对她生出怜悯之心！
你看她，一根棕绳穿过她的鼻子，右鼻子进，左鼻子出，从此她的一生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她没儿没女，老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多可怜！
她脾气好，人老实，在族群中只有被欺负的份。想着自己被人欺负时的不好滋味，同情心顿起。
她任劳任怨，耕田时，父亲常常因为她动作慢而抱怨，继而不停抽打，其实她已经大汗淋漓尽了全力了。
因为老牛，所以我扯绳子时都不怎么用劲，怕扯痛了她的鼻子。平时更不舍得打，她动作慢点就慢点。
听着耕田时鞭子啪啪啪一声声落在老牛身上，我说不出的心疼。老牛真苦！
04
阳光，甘霖，雨露，放牛就是把牛放归于大自然，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放牛，首先要弄清其中的一些常识。
要想让牛左转怎么办？那根穿过牛鼻子的缰绳通常挂在牛左边，要想让牛左转，手拿缰绳扯一扯，牛就自动左转。
要想让牛右转怎么办？鸟有鸟的语言，牛有牛的语言，人与牛之间沟通也有语言，要想牛右转，说声“呸着”，牛就右转。很神奇！
要想牛走快点，就拿跟鞭子抽牛屁股。打得快与重，牛就会跑起来。当然了，牛吃饱的时候不宜这样。
春天，万物复苏，到处是牛爱吃的茂盛的草木，放牛变得容易了。到了夏天，满眼望去，苍翠欲滴，牛草长势更旺，放牛更轻松。只要不要让牛吃了乡亲们种的菜就行了。
而深秋过后接着整个冬天，草枯了，那是牛难熬的时期，也是放牛最难的时期。
怎么渡过这段时期？未雨绸缪，夏天要备足禾杆。
小时候的夏天，家里把猪栏塞满禾杆，再弄几个禾杆城，即禾杆垛。养牛那几年，夏天至少弄3个以上禾杆城。
禾杆不但可以保证猪和牛过冬时保持猪栏和牛栏干燥，不冷，禾杆还可以作为牛的草料。虽然它不是新鲜的草料，有总比没有强。
05
牛的草料有好多种。
家乡婺源是南方，夏天时节，河边长满茂盛的茅草，这是牛的最爱。茅草容易割破人的皮肤，但是牛皮很厚，牛不怕，而且牛的舌头也不怕茅草。
记得小时候，每逢冬天，我和大哥常常去河边割茅草，然后打成捆，拿回家喂牛。一不小心就被茅草割破手流血，那是常有的事。
嫩菜始终是牛的最爱。夏天到处是绿油油的菜，可冬天只有油菜和红花草少数几种嫩菜。
小时候，种油菜是为了收获油菜籽从而榨油的，所以油菜是农民的宝贝，如果被谁家的牛吃了，对方一定不依不饶。
冬天，我们婺源一丘丘田里有种红花草的传统，它来年被压在泥里用来做肥料。这红花草也是牛的最爱。
在万物肃杀的冬天，一片片绿油油的红花草，牛见了实在经不住诱惑，一下没看住，它们就跑去吃。
为了让老牛打牙祭，每当没有旁人的时候，我就把牛牵到种有红花草的田边，让老牛吃嫩草。然后自己离得远远的。
当然要掌握方寸，牛吃的量不能多也不能少。
当有人喊：谁家的牛怎么没看住？吃人家东西啦！
我则装着急慌慌地跑来，然后一个劲地道歉，并对牛弹琴，把老牛训斥一通了事。谁还要不依不饶，我则不理。
06
牛是真反刍的。
每当放牛归来把老牛关进牛栏，有时我会在那站一会。这时，就看见她一直在那嚼啊嚼，嚼个不停。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牛的反刍。
即使是冬天，不放牛了，也要把牛牵出来让它走走。运动能增强身体抵抗力，牛也一样。记得有一年的下雪天，我还和大哥一起去放牛。
我家的老牛有没有生育能力，我不知。反正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有头年轻公牛经常趴在她身上。当时我人小，对这事又羞又气又急，发现后毫不犹豫地驱赶那头坏公牛。
有段时间，老牛的肚子圆鼓鼓的，我还以为她怀孕了。后来才知道不是，就是她吃得太饱的缘故。也许她抓住人生最后的时光，不吃白不吃吧。
骑牛背真的是很爽的。
但是，我不舍得让老牛走快，当她吃得特别饱的时候或者上坡的时候，我自觉地就不骑了。虽然我那时只有几十斤，但好歹也是压力。
牛气冲天也是真的。
有一次，我腿上有个伤口，本来是个小伤口，因为骑牛背，被牛身上散发的牛气给毒了。伤口化脓，小伤变大，后来不得不正式就医，而且半个多月没有下河游泳，才好。
我给憋坏了，面对水的诱惑却不能游泳，真郁闷！
07
上初中时，有一年的暑假，都是我放的牛。
那是一个快乐的暑假！
至少不用干农活了。农活多体力活，无休无止，从小干多了，怕了。还是放牛轻松，还自由自在。
放眼一看，除了我可以称得上放牛郎，其他都是小朋友，是放牛娃和放牛囡。于是我委托他们看牛，而我们几个大朋友，比如邀上来得（人名）和李×良，出去游玩。
先上河茶制厂去玩。不过瘾，我们又顺着上河（村名）到渔潭（村名）的小路到渔潭去玩。然后又转到鹤溪（村名），最后经秋口水电站回原地下边溪畔（地名）。这一圈下来需2-3个小时。
期间，牛会不会吃了人家的菜？牛会不会跑到河对面李家转（地名）那边山上去了？非常担心。
还好，放牛娃和放牛囡很负责任，没有吃人家的菜；而且老牛识途，即使跑到河对面山上去了，最后都会自己回来的。
快乐还不止游玩。
暑假，，一般都在河边放牛。河边草长得茂盛，牛吃了再长，长了再吃…无穷尽也。
热了，可以河边高大的灌木搭成一个小房子似的，在里边躲阴。
这是放牛囡的快乐方式，而我们男孩子的乐事就是下河游泳。真爽！
08
斗转星移，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打工潮来了。
打工比种田赚得多，瞬间没什么人种田了；没人种田了，耕田就不吃香了；人们不需要耕田，牛瞬间没有什么价值了。
加上老牛更老了，于是父亲把牛卖了。当我住校一个星期后放学回家，听说家里的牛被卖了，还是有点不舍的。人对牛也有些感情了。
放牛顿时成为历史和回忆。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突然间想起了那头曾经为我带来快乐的老牛。经历了岁月磨砺的我突然理解了她的老实，本分，温和，善良，凡事尽心尽力，又随波逐流，逆来顺受。
轰轰烈烈固然精彩，平凡而平安的一生，也许也是好的人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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