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钩的诱.惑
文/南山乔松
01
住在解放后生产队里分的老屋的有一年，当时我还小，连独立烧锅还不会，只能在母亲烧锅时给灶窠里添把柴。
有一次，年过了没多久的一天，母亲弄饭了，于是亲自到锅台后面去烧锅。
往灶窠里添好柴，划着火柴，点燃虫明，伸进灶窠…一番捯饬后，慢慢地，灶窠里火旺起来了。
正烧着锅，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母亲头上。于是她伸手去摸头发，摸下来一看，是条蛆。
臭臭的一条蛆！
臭蛆哪里来的？母亲抬头一看，叫起来：“他爸，快来呀，猪肉臭了。”
哦，原来是挂在灶窠上面烟熏的一条猪肉臭了。
父亲闻声赶来。
母亲啧啧咂着嘴，心疼可惜的神情昭然脸上，并一个劲埋怨父亲：“看，本来就这一点猪肉，现在又臭了。”
是啊，这条猪肉，挂在灶窠上面的屋顶的挂钩上的仅仅一条猪肉，已经很长时间了。父母不舍得吃，我们一群孩子没事就朝上巴望巴望。
在那个物质匮乏一年难得吃上几回猪肉的年代，这猪肉是多么诱人啊！
其实何止是猪肉，挂钩上每一样东西都那么诱人！
02
猪肉臭了，全家人一片惋惜声。
大家都说：“原来就闻着有臭味，还以为是死老鼠呢。于是我们到处找，一无所获。大家哪里能想到是猪肉臭了。”
父亲说：“可能今年天气暖和得早吧。往年再放放也不臭的。”
怎么处置臭了的猪肉？父母争论起来。
在父亲用竿杈把爬满很多蛆的臭猪肉叉下来的时候，母亲捏着鼻子对父亲说：“真臭啊！那么多蛆！你赶快把它丢到河道里去了。”
父亲说：“哪能啊！丢了多可惜，吃了它。”
母亲说：“臭猪肉能吃？”
父亲说：“怎么不能吃！朱元璋还吃过珍珠翡翠白玉汤呢。”
珍珠翡翠白玉汤，我从收音机里听过，大人们也讲过这个故事，也是从收音机里听来的。刘宝瑞的单口相声。
珍珠是恶心的蛆，翡翠是菠菜，白玉是白菜，因为战乱没有吃的，老头灵机一动把这三样混起来做的汤。朱元璋吃得神仙美味。
母亲对父亲说：“要吃你吃，我们不敢吃。”
但是父亲终究还是不舍得扔，自己亲自下河去洗。洗后央求母亲用粉蒸出来了。
03
看着粉蒸猪肉，本来是口水直流的。
但是大家知道那是臭猪肉，都不敢吃。只有父亲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
他边吃边诱.惑我们：“好吃，好吃，你们不吃吗？那就不能怪我一个人把它吃完了。”
现在回想起那情景，满腹的心酸！
在父亲鼓励下，我夹了一块。先把外面的米粉吃了。米粉吃了露出猪肉了。可是望着猪肉，我脑海中始终浮现白天的情景。
夹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是有臭味的。不故意去闻还可以。
于是我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咬了一口…吃了以后会不会肚子疼痛呢？
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吃。偷偷找个地方把那块猪肉丢了。
04
以往吃猪肉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猪肉对一个家庭来说，是牵动人心的大事。母亲通常把肥的猪肉熬成油，油璞和猪油要均着慢慢吃；其它的就粉蒸。
粉蒸猪肉，那可是实打实一块块的猪肉啊！大家早早就翘首以待。
为了怕大家抢完，猪肉一上桌，父亲就先分配，你是这一块，你是那一块。其实母亲在切猪肉时，就是按人数切块的，早就分配好了。
母亲切猪肉时，我忍不住就跑过去看。看着猪肉，我心花怒放，说：“我要一块最大的瘦肉！”
母亲说：“瘦肉谁不喜欢吃呢！要瘦肉，就是小快的；要大块，就是肥的。你再看，你要瘦的还是要大块？”
我想了想答：“还是要大快吧。”于是从小我就喜欢吃肥肉。
夹到自己那块粉蒸肉，我像对待宝贝一样：先把裹着的米粉慢慢吃完；轮着猪肉了，吃得更慢。先舔几下，尝尝味道过过瘾。然后咬一点，下一大口饭；咬一点下一口饭…尽量延长时间，多享受这猪肉的味道。
有时，不舍得一次吃完，我就留半块猪肉，准备下一餐吃。
先是放在柜厨里，用小碗盖住。结果不知是哥哥还是姐姐，把我好不容易省下来这半块猪肉给吃了。然后我心疼呀，大哭一场。
后来，我就用干净的纸来包好，藏好。这样，他们就偷吃不到了。下一餐，就只有我一个人有猪肉吃，真自豪！
05
不论是我9岁前住的老屋，还是9岁后住的新屋，都是榫卯木结构的房子。
于是父亲在梁山，柱上，钉了很多钉子，用来挂东西。或者从梁山垂下绳子，捆个木的或竹的钩子。这就是挂钩。
挂钩本来是用来防老鼠的。而实际上，挂钩上挂的都是好东西。
特别是过年前后，挂钩上有籽糕、粿粽、猪肉，或者还有毛粿、清明粿。
猪肉最珍贵，也最诱人，大家最喜欢吃，因此最容易吃完。再说，开春天气变暖，不吃就臭了，像上面那样臭了的情况是很少的。
而籽糕、毛粿、清明粿数量不多，也容易吃完。
只有粿粽，数量较多，而且存放时间长，因此它们会在挂钩上坚挺很长时间。
焦粿粽，是小时候家乡的美味。
06
挂钩上的粿粽时刻在诱惑着我们。
有时，趁父母不在家，哥哥们会偷偷把粿粽叉下来，卸掉一个最小的，然后恢复原样。
风干的粿粽切成片，在火上烘烤。烘熟了，然后你一片，我一片，见者有份。
哎呀，哥哥大一点，脑子就是灵活得多。
于是，我有时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偷粿粽下来烘熟吃。
你卸这串，我就卸那串。都卸了一遍了，就重头再来卸一遍。
偷到两、三个时，其实一串串粿粽已经很明显“瘦”了。
于是母亲就跟父亲说：“他爸，咱们焦粿粽吃吧？”父亲就说“好啊好啊”。
其实母亲看出来我们偷粿粽了，也许她早就看出来了。
我9岁做的新屋如今早已是老屋了。偶尔去老屋，还看一看那些挂钩。物是人非。
那些见证了小时候艰苦岁月的挂钩，那些曾给我和家人带来希望的挂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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