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彭瑜 喻平 图 周威
（书接上文）
当天晚上11点，小王收到罗处长发来的消息：“好像找到突破口了！”他睡意全无，立马打电话给罗处长，电话另一头的罗处长也很兴奋：“我在2015年的流水记录中发现好几笔转到个人账号的钱，收款人名字都很特别，因为这个姓很少见。我通过网络检索，发现关于N公司法定代表人陈好木哥哥单位的新闻中提及了这几个人，其中很有可能涉嫌利益输送！”随后，小王再次打开了电脑，查询到那几个人的开户行均在陈好木的哥哥（公职人员）单位附近，利益输送嫌疑很大！
次日，审计组继续梳理N公司账目和凭证，发现N公司支付的款项中有1400万元存在明显造假的嫌疑：一是以现金支付的700万元工程款中，有400万元的收条上签名与肖望天本人签名差异较大；有300万元的收条仅有肖望天的签章（审计人员与肖望天谈话记录反映其私章未随身携带，现存放于N公司）。二是发现N公司转到肖望天在农业银行开设的账号共计680万元（据肖望天反映其收款全部是打入农商银行账号，对农业银行的账户并不知情，且曾经借出过身份证给陈好木）。
为进一步查实，在开好查询通知书以后，罗处长和小王开始辗转于各个银行之间。首先，前往农业银行调取肖望天的个人流水记录和相关凭证，发现账户支出650万元（其中现金取款250万元、转账400万元）。审计组抽查了10笔交易共280万元的签名发现，均非肖望天本人签名，罗处长和小王认为，该账号很有可能是N公司借用肖望天名义开设的。紧接着，为了确认钱款去向是否真的是N公司法定代表人哥哥单位的那几个人，罗处长和小王又前往浦发银行和光大银行调取这几个账号的身份证信息，发现其中三人的账号均是单位在该行统一开的信用卡账号，并填写了三人的工作单位及职务。四个人中的三人，身份信息已确定。
调查归来，罗处长和小王一起向分管领导汇报相关情况，一向严肃的黄局长对审计组的努力表示了肯定和表扬，随后提出：“N公司这么做，应该是申请的财政资金太多用不完，只能用肖望天的名义虚列支出。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突破口，找到他们骗取财政资金的证据！”
回到办公室后，小王和罗处长继续翻阅N公司的账本，发现该公司除了支付给肖望天的工程款外，金额较大的就是支付给Z（380万元）和X（560万元）两家公司的大棚建设款，两家公司都有完备的合同、招标书、发票及工程结算资料。通过工商登记系统查询发现，Z公司确实是专业做大棚的企业，而X公司却是经营农机的企业。农机公司可以做大棚吗？X公司是否是第二个肖望天？一系列问题浮现在小王脑海中，他整理思路，继续深入调查。
更让小王兴奋的是，结合银行流水记录发现，之前发现蹊跷的560万元全部是打给X公司的大棚建设款，经进一步筛选数据表明，2014至2015年，N公司一共打到X公司账户560万元，同时，在两个交易日内，N公司账户出现数额基本相同的存现，而且存现的网点均为农商银行仙路支行。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小王立即与罗处长商量，决定调查X公司。
一向谨慎的罗处长建议：“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必须师出有名，以减少沟通阻力。”
“我都想好了！”小王打开2014至2015年S县财政资金表格，指着其中一个金额说：“X公司于2015年获得了财政5万元产业发展资金。我们就以调查这笔资金为由头，去这家公司延伸审计！”随即，审计组请求S县工信局配合，前往X公司。
审计组一行很快就到达X公司，一个破旧的小门市映入眼帘，墙上贴满了农机补助的广告，没有任何资料显示这家公司与大棚建设有关联。审计组按惯例审计了该公司2015年获得的5万元财政资金，并特意查看了其营业收入中确实有与N公司的大棚交易款560万元。
随后，小王、罗处长和X公司负责人杨利攀谈起来，在聊了公司效益、农机市场前景之类的话题后，罗处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除了卖农机，还做些什么？”
杨利非常精明：“生意不景气，养家困难，我有时候还接点‘提篮子’的工程，赚点差价。”语气中透着警惕。
小王坐不住了，直奔主题：“你跟N公司做过大棚生意吗？做了几个大棚，赚的钱不少吧。”
杨利依然淡定地说：“做了五六百万元吧，总共才赚了几万块，都是‘提篮子’工程，大多数钱被实际做大棚的人赚走了。”
小王穷追不舍：“那实际做大棚的是哪个公司？”
杨利答道：“Z公司，他们的大棚做得好，S县的大棚几乎都是他们公司做的。我可以带你们去N公司查看那两个大棚。”正好此时，杨利接到一个电话，谈话暂停。罗处长小声地对小王说：“N公司另外做大棚的那家也是Z公司，怎么这么巧？”
罗处长和小王走到门外商量进一步对策，走出门抬头一看，X公司路口拐弯处就有一家农商银行！罗处长看着那家银行，若有所思地说：“小王，你说存现到N公司账户的仙路支行会不会就是这家。”小王心领神会：“我赶紧发信息给司机李师傅，请他过去帮我们核实下。”
会不会真的是N公司转账给X公司，然后，X公司直接在银行取现再打款给N公司呢？小王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500多万元的发票，税金都不少啊。成本这么多，开虚假发票划不来啊。正在此时，李师傅传回了信息，路口的银行确实就是农商银行仙路支行。小王跟罗处长说：“我心里基本有数了，等会儿我继续跟杨利聊天，麻烦您跟X公司的会计兼业务员小袁聊下缴税事宜，并请小袁去隔壁银行调取他们公司近几年的银行流水。”
接下来，小王跟杨利继续聊天，不久，小王收到了罗处长传来的信息：“会计小袁告知，X公司属于农业公司性质，只有在盈利的情况下，将盈利部分按要求缴税，如果没有盈利或者亏损，无须缴税；X公司银行流水显示，在收到N公司转过来钱后，马上都取现了。”此时，小王恍然大悟，之前认为的500多万元的发票税金划不来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他请罗处长赶紧回来跟他一起与杨利做个正式谈话。
小王一脸严肃：“杨总，你如实说下， N公司560万元的大棚建设项目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杨利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小王继续说：“那你就说说你们单位是怎么缴税的？”
杨利这才开了口：“我们是属于农业公司性质，只有在盈利的情况下，将盈利部分按要求缴税，如果没有盈利或者亏损，无须缴税。”
小王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你所接的N公司大棚工程，实际并没有做，仅仅是给N公司开发票。那你说下这个大棚的具体情况吧。”
杨利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我真的记不得了。”
小王：“你既然不清楚，那我来说吧。你是接了N公司的工程，但是你们实际并没有做N公司的工程，只有Z公司实实在在给他们做了两个大棚，所以，N公司所有账面上的大棚业务，实际都只有Z公司做的那两个大棚。而你说的‘提篮子’，并没有发生实际业务，只是你和N公司一起签了一份假合同，开具了真发票，N公司转账给你，你再取现存过去给N公司，本来我还有税金高的疑问，现在想明白了，只要你把公司账面做成亏损，基本不用缴税，而且你公司的账目也显示最近几年的盈利确实仅仅几万元。而且从你门面出门左拐不到20米就是农商银行仙路支行，也就是N公司银行流水中存现的仙路支行，你也正好方便取现再存现给N公司。刚刚经你允许，你公司的小袁调了公司近几年的银行流水给罗处长，证明确实收了N公司的大棚款560万元，随后又取现555万元，经过比对，N公司的流水和你公司的存现一一对应！也就是说，你这一进一出帮N公司做虚假合同获利5万元。”
小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挑明后，杨利仍然不肯承认，一口咬定确实就是“提篮子”工程。罗处长提出：“如果你还这么说，那我们进一步去Z公司调查，并请Z公司指出哪两个大棚是他们公司承接N公司的业务，哪两个大棚是接你公司的单做的！”
杨利神情立刻黯淡了下来，他见不能再扛下去了，便交代了实情：“唉，我和N公司的法人陈好木是朋友关系，有天他找我，问我可不可以帮他开发票，他给我一点好处费，我考虑了很久，经不住他几次相求，就帮他们签了这560万元的大棚合同，并开了560万的发票。他为了感谢我，给了我5万元好处费，具体陈好木拿这个工程合同做什么，发票有什么用，我都不清楚。而且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就说好了，我只负责签合同开发票，其余一切后果由陈好木负责。”
在X公司杨利处取得阶段性成果，小王和罗处长进一步筛查了N公司的所有支出，发现有两笔工程款的收款人与S县的农业主管部门及N公司所在乡镇公职人员同名。紧接着小王和罗处长找到这两名公职人员了解工程款项的具体情况。这两名公职人员辩解，转账或现金支付实际为借款（账上显示的工程款），只是暂未归还。
经过前后大半个月的艰苦努力，真相终于浮出水面。N公司2010至2015年共从60多个渠道获取财政资金4000万元，其中，涉嫌虚构项目合同骗取财政资金560万元，涉嫌虚假支付工程款转移财政资金1400万元，并涉嫌通过虚列工程向国家公职人员输送利益120万元。
C市审计局领导高度重视，指示小王立即将调查情况写成“审计要情”报送市委、市政府。很快，C市市长做出了“请纪委书记阅办”的批示。C市审计局将相关案件线索移送市纪委。市纪委迅速组成专案组彻查此案，截至目前，N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陈好木已被刑拘，涉嫌接受利益输送的S县2名正科级公职人员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调离岗位。另外，纪委在调查过程中发现6名公职人员与N公司骗取财政资金有关，他们分别受到免职、党内严重警告等处分。
（作者单位：湖南省长沙市审计局）
责任编辑：夏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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