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力
这些日子，在北京的十几个浠水老同学，电话里、微信里约着大家小聚一下，还点名说想吃我做的包面。他们撩我说，我做的浠水风味包面有“博士”水准，拌的肉馅是地道的浠水味，包出来的形状是故乡那种永不走形的“金元宝”……
离开浠水二三十年，我的方言口音没有一丝一毫地改变，我吃东西的口味也没有太大地改变。一介书生，也算是走南闯北，我固守着浠水人倔强的生活方式，以不变应万变。
浠水，地处鄂东中部，北倚大别山，南临扬子江，有“三山六丘一平原，田园水面在其间”的说法。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素有“鄂东粮仓”美称。
外人可能真不了解，浠水貌似穷乡僻壤，蛮荒之地，然而自古以来文化教育的传承，浠水人的日常生活真叫“讲究”，甚至很有些“讲经儿”。所谓“谈斤驳两”（挑剔）的主儿还不少，有那种难以伺候的“一根筋”，坚持着“一条道儿走到黑”。
一方水土一方人。浠水人个性鲜明，爱恨分明，立场坚定，决不妥协。可以站着死，不可以跪着生。可以拍案而起，也可以隐居不仕。
幸运的是，浠水地处吴头楚尾，南方的鱼米之乡，于是人们有条件实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舌尖上”的享受，这是最简单的需求，也是最难办的事情。
浠水是茶乡。唐代即有产“紫笋茶”的记载。宋代有洗马山场专产茶叶，县北茶山是造贡茶之所。“茶圣”陆羽盛赞的本县两处煮茶的甘泉：一是兰溪溪潭坳的“天下第三泉”，一是清泉寺的泉水，后人称为“陆羽茶泉”。
浠水是陶瓷之乡。早在明洪武二年（1369），巴河上窑就大规模采瓷土制陶器，精美的食器进入寻常百姓之家，也随着本地的达官贵人携入省城和京城。
浠水的特色美食——鱼丸，吃鱼不见鱼，雪白如珍珠。哪怕是穷得“鼻脓嘴歪”（穷酸相）的浠水人家，过年过节总要办一桌“三丸酒”：鱼丸、肉丸、豆腐丸或糯米丸，好好招待家人或者“贵脚客”（稀客），也算是不枉“托了一回人生”。
至于有条件的绅商富户，可以大操大办“脚鱼（甲鱼）酒”、“海参酒”等等，山珍海味，无所不备。不信，浠水至今还流传着几道名菜，或许让你大开眼界——
“金眼双球”，湖南督军汤芗铭（浠水人，汤化龙之弟）的家厨李康荣传授下来的。用鱤鱼肉、瘦猪肉、土鸡蛋等精制而成。金色球是猪肉味，银色球是鱼肉味，软嫩爽滑。
“蜜汁莲藕”，又称“东坡甜藕”，相传是慈禧太后食谱中的上品。用浠水特产——芝麻糊的九孔鲜藕（多一个孔眼），灌入糯米，加上冰糖、莲米、花生仁、桂花、橘皮等火蒸即成。
“佛手鱼”，系名厨李康荣之孙李国民祖传的名菜，选鲜团头鳊鱼一尾，加上多种佐料，出锅装盘形如佛手，色泽金黄，味道鲜美，寓刀功、火功于一盘……
民以食为天。作为浠水人，你可以用无数舌尖上的记忆，串起人生的一个个片段，串起大喜大悲的特殊时刻。
再言归正传。好吃不过包面，这是正宗浠水人的口感。最盛大的节日，最开怀的时候，没有吃到浠水风味的包面，就是一大遗憾。
即便是最好的北方水饺，管它是几百年几千年的品牌，和浠水包面相比，只能是一团食之无味的“面疙瘩”，相形见绌。
浠水包面，肉馅品质至关重要。无非是要选上等的猪肉，最好是本地农家用粮食喂养大半年以上的土猪，那种肉不需任何佐料，简单烹制后，其肉质甜嫩，汤味鲜美。肉要一片片切下，还要一遍遍地反复剁碎，剁得烂如肉泥才能罢休。
肉馅主要的配料是韭菜或小葱。农家自种的韭菜，最喜欢富含钾肥的草木灰来滋养，特别是冬春之季的韭菜，闻一下都馋得流口水。记住了，“六月韭，臭死狗”，此时就该选择香葱，特别是当地生长旺盛的小棵分葱。刀一切下去，一股浓浓的葱香味儿呼啦一下释放，马上就会刺激了你的嗅觉和味觉。隆冬时节，还可以用挂在屋檐下的织成长辫子一样的葱头来替代鲜葱。
在红白相间的肉泥中，倒入剁得细细碎碎的绿的白的韭或葱，打上一个鲜鸡蛋，加入少许香油和生抽，凭着经验撒上刚刚好的精盐。好了，尽可能用手或筷子多次搅拌，直到匀匀巧巧的，再用一个大碗压实装好，静置一两个小时入味备用。
包面的皮子，最好还是农家自己种的优质小麦粉，舀上半瓢山泉水和成面团，用擀面杖一次次擀开来，一张薄薄的大圆饼，再切成一堆小小的四方块儿。
包面制作很简单，放上肉馅，对折，再对折，将里层的两个角儿的边缘朝怀里一捏，就是一个做好的包面了，在筲箕上或者案板上有序摆好。
接下来一个工序，煮包面，也不是那种煮水饺的白开水就可以敷衍了事。如果包面要好吃，最好是配上高汤。农家多年熏得外观黑乎乎的大瓦罐，装上切成块块的土鸡，或者土鸭，或者排骨，用炭火围在土灶中，不急不慌地煨上半天，那种香气足可以引来猫儿狗儿打转转，盼着主人们能赏一口两口吃剩的骨头也舒服呀。
如果没有高汤，可以煎几个鸡蛋再加水煮汤，或者炒出蘑菇的鲜汁来做汤。汤煮得滚开，才可以下包面入锅。所谓“盖锅煮皮，开锅煮馅”，这就要把握好火候。煮包面过程中，不必加凉水，因为面皮薄容易熟。如果想补充维生素，可以在起锅前，加上小油菜、菠菜等烫一下即可……
再说浠水人爱走亲戚、重感情。如果主人家招待你，中午没有端几个“像样的碗”（好菜）上桌，没有陪着你喝两口度数高的高粱酒，晚上“过夜”（晚餐）没有的包面“管客人”，那就说明人家对你“不重着”（不看重），这样的亲戚往往就算是“走不长远”了。
记得我儿时每年给家爹家婆（外公外婆）拜年，要走好远的泥泞路。一进门，父母说“快给家爹家婆拜年”的话还没说完，我扑通一下就跪在老人面前。心疼得家婆一把牵住我的手，拍拍衣服膝盖上的灰，口里直说“我的哈巴儿”。不一会儿，等着我的总有“大鸡胯子”（鸡腿）、煎鸡蛋，和一大碗堆得快漫出来的包面。我狼吞虎咽，连汤汤水水都喝得碗底朝天，直撑得小肚皮圆鼓鼓的……
是的，人类的味蕾具有神奇的记忆功能，特别是儿时的食物刺激，可以定格我们一辈子的味觉感受。“好吃不过包面”，这是土生土长的浠水人，才有的深刻的生命体验之一。
无论我们浠水人走到哪里，哪怕天涯海角，哪怕异国他乡，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包面的记忆，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只会如树木的年轮一样，一年多上一圈，悄悄地镌刻在心头……
秀美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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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凡力 图：网络 编辑 ：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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