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不冷，您一路走好……
一一追忆马贯卿老师
马贯卿老师是我在第一技师学院读书时的班主任老师。
一九七九年七月，高考落榜，我心情非常沮丧，怀着逃避现实的心态，我考进了技师学院。那时，技师学院刚开办，我们是第一届，总共有五个专业六个班。我好奇于城市外的一切，所以，我选择了矿山测量专业。这应该是当时城市孩子最不可能选择的专业，事实也是如此，我们班的城市孩子最少，只有八个。
分班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自己掉进了“土窑子”，看着里面我那些同学们，个个傻愣愣的长着一副木瓜脸，我想，我就是想调皮开心都找不到对象。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笑的像弥勒佛一样的中年大个子，走进了教室。他一米七八的个子，足有半米多宽的腰背，硕大肥满的头上，拥有一个像小脸盆一样的大脸，口未张，笑容就弥漫到整个脸部。他挺着一个大肚腩站在教室门口，那原本将教室照得透亮的阳光，被他饱满的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大上我二倍的耳朵，让我不由地想起西游记中的弥勒佛……我特别崇拜法力无边的弥勒佛。
接下来的两年是我人生中最浪漫最难忘的学生时代。马老师是湖南省矿山测绘学专家，学识渊博教学严谨，但又幽默风趣非常平易近人，我的同学们也格外的勤奋好学。我们又好像进入了备战高考阶段，每天按时上课，每晚在教室学习到十点半以后，马老师也经常到教室来看我们，同我们聊天，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有时会不知不觉地聊到十二点钟，才突然意思到，他应该是来劝我们休息的。
我们是技师学院的异类，别的专业班学生将学习生活当作休闲，而我们在马老师的带领下，时时在努力学习，在向专业知识冲刺，无怨无悔地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的冲刺，学的充实学的兴奋乐在其中。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实习期到来。
我们实习安排在常宁县芋子田煤矿，实习内容是为芋子田煤矿新井区和老井区，绘制将近三十平方公里的矿山地形图。这是马老师通过关系要来的一项艰巨任务。
学院的其他专业班实习都安排在市里相关工厂，学校要向工厂交纳一定数量的实习费。刚刚兴办的学院资金非常紧张，院领导寄希望于神通广大的马老师。
矿山建设必须根据矿区地表的地形图来确定规划设计，测绘一张两点五平方公里的矿山地形图，约需一万五千元左右，这是正规测绘队的价格。马老师以自己的权威身份向煤炭局领导拍胸保证，以每张四千多元拿了下来。
到达矿区坐落地一一常宁荫田的第二天，马老师就带着我们去勘探地形。早上八点钟出发，我们穿着沉重的工作皮鞋，跟在马老师的屁股后面，在常宁的大山里，原始次森林里穿来穿去，不断的上山下山，一直走到傍晚五六点钟才回到矿区休息地。全班的同学都累的瘫倒在床上，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吃饭，二三十公里的山区路程，我不知道脚上有几个泡。这时候的同学们，没有哪一个不怨恨自己错选了这样一个倒霉的专业。大家累得不行，都在叹气。这时，马老师笑呵呵的到宿舍来了。当时，我们谁都搞不懂，这个有着一百七十多斤体重，平时性格缓慢走路慢悠悠的弥勒佛，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体力？后来才知道，马老师在当老师之前，就是专门从事矿山测绘工作。在湖南省算的上是响当当的大权威专家。
四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在矿山从事的测绘测量工作，即辛苦又快乐。清晨，我们沐浴在初升的太阳下，扛着标杆背着测绘仪，从农家的田埂小道走向郁郁葱葱的森林。经常有农家的小孩子们好奇我们身上的仪器设备，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跑，热情的为我们指路，抢着背我们的标杆和沉重的角手架。乡村的老少们更惊奇我们的经纬仪和水准仪，他们到处传言，我们的经纬仪和水准仪能看清地底下面的宝藏……
马老师最辛苦，为了尽早保质保量的把测绘任务完成，他将我们班分为两个队，一个在新井区一个在老井区，中间相距二十多公里。马老师不但每天要监管我们队五个组的测绘进度，还要不时的跑到老井区去看另外五个组的进度情况。
最开始的一个月，我们是盲目而辛苦，慢慢的我们适应过来，体力也逐渐恢复过来。晚上我们不再是躺在床上睡觉，而是开启了丰富的文艺生活。我在音乐启蒙老师胡跃华同学的指点下拉起了手提琴，敬明吹笛，王芳衡吹箫，胡跃华拉二胡，李可和肖小玲分别是男女高音。马老师也经常参与其中，不时地用他的河南方言，说上两句段子。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马老师与煤矿领导协商，让矿上的篮球队与我们班里的篮球队进行友谊比赛。结果，拥有近千名职工，号称衡阳市第一大煤矿的矿工篮球队，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蓝蓝的天空，翠绿的山峦，清澈透明的溪水，新鲜的空气，渺无人烟，但不时有老鹰和不知名的大鸟飞过，有点恐惧有些让人神往的原始次森林，还有那，青山绿水间袅袅升起的村舍炊烟，将永远刻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感谢马老师给我们带来这一段愉悦的生活，这段经历也给许多人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们班是技师学院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不要院方补贴，反而给校方带来几万元经济收入的班级。芋子田煤矿的领导给我们的评价是，我们的制图水平已经高于测绘队的本科生，我们的专业知识水平更不亚于他们见过的专业测绘队。我认为这不是对我们的夸奖，这是对我们马老师敬业精神的肯定。
一九八一年六月，我们恋恋不舍的告别技师学院，告别我们敬爱的马老师，我们进入了社会。
一转眼，三十六年时光像梦一样的飘过去了。最初几年，我是常常往马老师家跑，后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了，我往马老师家走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由一年几次变成一年象征性的一次，最后变成二三年同几位相好的同学礼节性的相约去看望马老师。
马老师见到我们非常高兴，他那里是我们同学间的信息传播点，每一次去，马老师都会兴奋的对我们说，我们班的同学谁谁谁，走上了什么好的岗位。我知道，马老师一直在为我们自豪，我们班五十位同学，市里八位同学因政策原因全部改行外，其它县里同学大部分都在国土、交通、水利、矿山等与测绘工作相关单位，并且他们在工作上干得非常出色，一半以上同学已经走上了领导岗位。而在聊天的空隙中，我们也会常常听到马老师的叹息，感受到他的无奈和寂寞。马老师说，自从我们毕业后，他还带过两次测量班，然而，直到现在他再也没有看到像我们这样刻苦，这么敬业的好学生了。因为国家的调控原因，现在学校已经不办测量班了，他在学校无事可做……我知道马老师非常看重我们这一班，他的内心，其实非常渴望我们多到他家走走，那怕仅仅是聊上一会天……
前年春节期间，我与彭忠先、黎清元、陈小云一行四人，相约探望马老师。
马老师一家还是住在邮局分配给师母的老家属楼上，师母是市邮电局退休高级工程师。马老师背靠着老式沙发，脚踏在电热取暖器上，身上穿着厚厚的棉大衣，眼睛微眯着在养神。当师母领我们走进房间内时，马老师眼睛一亮，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非常高兴地同我们一一握手。师母说，你老师这二天身体有点不适。我们和老师聊着这些年同学们的变化，然而，我们明显的感觉到马老师哪种精神神采不再，弥勒佛式的笑容被岁月时光消退，脸上布满倦容，许多往事老师已不再愿意提起。
我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玻璃向窗外望去，冬季的寒雨夹着雪粒子在随风飘拂。旧式的窗框缝隙间，寒风在不断拼命挤入，离开取暖炉我明显感觉到有一丝寒意。马老师的房间陈设简陋没有空调，二老都是高级工程师退休，经济上不应该这么节俭。带着这个疑问，我问马老师为什么不装空调？
“哎，我这个老头，太节省啦！” 师母叹口气说道。
“儿子工作不顺，前几年为他们买房装修，家里面还欠了帐。经济不宽裕，老头子就尽量省自己。”
“这两年，你们老师身体不好，特别怕冷。我说要买个空调，他坚决不肯。冷的难受，就穿着棉大衣坐在火炉旁一动不动，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用，但只要儿子需要，他就什么都舍得了。儿子家什么都有，他还那么顾着儿子……”师母不断地摇头，无可奈何。
我们只能相视苦笑，我们太了解马老师了，在学校他就是这样一门心思地顾着我们，将我们当做他的孩子。
昨天下午，彭忠先打来电话告诉我马老师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看儿子学滑冰的视频。我有点不相信这则噩耗，然而，我的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我有点像逝去父亲的感觉。除了亲生父母，朋友亲戚父母去逝，我没有掉过眼泪，我想不出我为什么掉泪? 在马老师的生前，我一直将他当作我敬爱的好老师，没想到他的去逝，让我深深地怀念起深爱我的父亲。
马老师，您不是我的父亲，但，您的离去，让我悲痛伤心; 我因为再也见不到您，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在埋怨自已，这些年没有抽空多陪陪您，陪您聊天，听您唠叨。一想到您的好，我的眼角就止不住泪; 我在写此篇文章时，泪水不断的模糊我的双眼，我不得不几次停下颤抖的手，放下笔来含着眼泪静静回想，回想与您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因为您带给我们美好的快乐时光。那段永远抹不去的愉悦，现在变成了伤痛，我想我的同学们一定和我一样，永远忘不掉您，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您就是我们大家的父亲。
马老师，我永远忘记不了的恩师，我敬爱的父亲，我知道您怕冷，但愿，天堂不冷，您一路走好。爱您的学生会永远记得您的好!
2017年7月19日 宁资虎草于华源市场建材超市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