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
２０世纪９０年代初，我去河南郑州联系钢管家具业务，偶然碰到袁海清先生，在谈话中得知他收藏了很多的汝窑瓷片。因我对汝窑瓷片也特别爱好，就跟他一起到宝丰县大营镇老家。因为我们都有收藏、研究瓷片的爱好，交谈之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在袁先生家一住就是好几天，无所不谈，无所不看。袁先生说：“６０至７０年代，农民在人民公社、农业学大寨的劳动中，在住家房前屋后挖粪坑积肥浇地时 ?清凉寺塔以西约４８００平方米的村民居住房底下即是汝窑中心烧造区?，就挖出很多汝窑瓷片和残器，当时农民不知道是汝窑遗址。浇地时就将汝瓷片和农家肥一起送到农田里。一到雨过天晴，地面上就露出大小不一的各种釉色的瓷片（包括汝窑瓷片），当地人谁也不知道它的历史、艺术、科学研究价值。”当时袁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窑口的瓷片，出自喜欢和爱好，在随地可拣的情况下，长年累月捡到几大堆各种各样釉色的瓷片（袁先生当时在宝丰县大营镇任税务征管员，清凉寺村归大营镇管）。１９８７年上海博物馆出版《汝窑的发现》一书，袁先生才知捡到的大部分是宋五大名窑之魁的汝窑瓷片。
在袁先生家，我认真地听他讲解，上手观看汝瓷断面，抚摸釉面，拼对各种造型，爱不释手。由于有实物学习，进步很快。我就以袁先生为老师，以瓷片为实物标本，悟到了鉴赏汝瓷的真谛。临别前，袁老师赠送我一百多片各种形制的汝窑标本。要研究就要花时间，出于对汝瓷的爱好，或者说是有缘吧，１９９６年我将经营了十几年的钢管家具厂及设备全部转让，一心一意投入到追寻、收集散失于全国各地的汝窑瓷片、残器。
在收藏、研究汝窑瓷片这十几年中，我多次参加中国古陶瓷学会举办的学术研讨会，参加“河南省古陶瓷鉴定班”、广东省“明清瓷器鉴定班”、山东青岛“首届瓷器修复班”，请教汝州、清凉寺陶艺大师，结交河南省收藏家、专家，无数次往返袁老师家学习鉴赏，到全国各地古玩城收集“有圈足、有口沿”、能看出器物造型的汝瓷片和残件，特别是一些珍稀的残器。收藏汝瓷，观摩汝瓷，拼对汝瓷，十几年下来，对于汝瓷不敢说很有研究，但可说是颇有心得。本文即是我多年来对汝窑瓷片复原、修复、研究和鉴赏的心得体会，不妥之处，敬祈各位专家、学者不吝赐教。
根据文献资料和考古发掘的成果研究证明：汝窑瓷器应是指北宋后期在河南省汝州宝丰县大营镇清凉寺窑烧制的专供皇宫御用的天青釉瓷器。
一、汝窑瓷器的胎
上海硅酸盐研究所郭演仪先生对清凉寺窑址出土的天青釉汝窑瓷片进行了化验，从化验结果来看，汝瓷的胎是用高铝黏土配制而成，其三氧化二铝含量在２８％左右，助熔剂（ＣａＯ、ＭｇＯ、Ｋ２Ｏ、Ｎａ２Ｏ）含量在３％左右。像这样的高铝质胎，其烧成温度至少要达到１３００℃才能使胎完全致密化，但根据手弹感受和复烧实验，大多数汝瓷的烧成温度只有１１５０－１２００℃，所以大部分汝瓷胎的断面没有玻璃光泽，可见汝瓷的胎骨是生烧的。另外，汝瓷胎可见不少孔洞和气孔，也说明胎泥中含有很多腐植质和有机质。
汝瓷的胎色被称为“香灰胎”，是因其色调与香灰的颜色比较接近之故。其实观察残片新断面，我认为其色调大多数为灰白或白中偏灰（图１），与南宋白胎龙泉青瓷的胎色有些接近（图２），所以对真正的汝瓷胎色必须心中有数。
二、汝窑瓷器的釉
汝瓷的釉是石灰釉，烧成温度不能太高，否则就会严重流釉。汝瓷釉的烧成温度范围极窄，同窑不同窑位，稍有温差，就呈不同颜色，所以烧制御用器时改用小窑炉，目的即在于减少温差。汝瓷的釉色分为天青、粉青、月白、卵青（俗称鸭蛋青）、豆青、灰青（艾青）、虾青等，世评“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
这些不同色调的釉，它们的质感也不相同。汝瓷各种色调的釉均为同一类型的配方。我在景德镇所作的复烧实验表明，汝瓷釉色调的深浅与烧成温度和烧成气氛密切相关。烧成温度在１１００℃以下呈月白色，具完全失透感；烧成温度提高到１１６０℃－１１８０℃呈粉青、卵青色，具半失透感；烧成温度提高到１１８０℃－１２００℃呈淡天青色或天青色，具玉质感；烧成温度提高到１２００℃以上，呈豆青、灰青或虾青色，具玻璃质感。呈色取决于烧成气氛，气氛的性质则决定釉内所含铁质的价态。还原气氛弱，青釉中的铁大部分为三价铁状态，釉色呈黄色或青中带黄；还原气氛强，铁大部分为二价铁状态，釉色就呈美丽的青色。如果还原程度恰到好处，就呈淡天青色；如果还原不足，就呈豆青色；如果还原过度，就呈灰青或虾青色。汝窑最美的釉色是一种纯正的淡天青色，釉面呈玉质感，迎合了当时最高统治者的审美趣味。
三、汝窑瓷器的纹片
据本人对所收藏汝窑瓷片的观察和研究，大部分纹片呈冰裂纹、蝉翼纹、蟹爪纹，小部分有斜开片、鱼鳞纹，一面有开片、另一面无纹或两面无纹者、均极个别。即古文献上称的“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好”是汝窑的特征之一，也说明古人的鉴赏切实细致，认真。无纹者确实好、确实少。在世界各国的汝窑传世品图录中，也仅见一件椭圆形水仙盆通体无纹。以上说明，同种胎土、同类型的釉同窑烧成，釉面无纹者是偶然天成的汝窑绝品。汝窑釉面的开片呈鱼鳞纹的，本人认为跟胎土素烧温度有关。据研究，汝窑胎土含有很多腐植质和有机质，通过９５０℃以上温度素烧，将有机物排除后，素坯中就产生空洞，施釉烧成后，由于胎釉膨胀系数不一致，在出窑前后冷却过程中先产生又粗又长的直开片，在出窑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胎、釉还有一定的应力存在，因残余应力较弱，在大开片之间又产生小开片，坯面有孔洞的釉面就形成“钉子”（斜开片）纹。所以，斜开片、鱼鳞纹是出窑后时间累积继续开片后形成的。
四、汝窑瓷器的烧制工艺
汝瓷的胎土选用风化程度高的瓷石与当地沉积的白坩土，按配方经石碾压碎后，在澄泥池加工、淘洗，通过几道澄滤池后，将最后一池细土取出陈腐，经踩练、揉泥而成为坯泥。只要是能使用模具的器物，都采用模制工艺，如洗、盘、钵、盆、碟、炉和部分碗、盏、波罗子等。器物外壁有纹饰的用外模，内外壁无纹饰者皆用内模?提高了器型的规整度。大型器或不便使用模具的器物如各类瓶、罐、器物盖等，仍以手工拉坯成型。半干后经慢轮修坯后晾干，再经素烧。汝窑的釉料选用多种矿石（包括玛瑙石），有的经碾碎，有的通过火煅烧后粉碎，磨到一定细度，再和助溶剂（当地俗语：青石、松木灰）按一定比例加水调制，稠到一定的浓度配成石灰釉，将素烧好的器物，视不同的形状，用不同的方法施釉，如荡釉、浇釉、浸釉或刷釉，入窑一钵一器烧成。
汝窑初期的窑炉是半倒焰式马蹄形，匣钵（图３）不涂抹耐火泥，产品釉色质量不稳定。到了烧御用汝瓷时，改为椭圆形半倒焰式小窑炉，匣钵（图４）绝大多数使用外壁及封口涂抹耐火泥工艺。由于窑炉的改进，减少温差，窑具工艺改革，防止了冷却阶段因冷空气从窑外渗入匣钵造成二次氧化，使釉面稳定呈天青色（图５），提高了产品质量。
汝窑初创阶段，支烧的支钉粗，支钉多为圆形豆瓣状 ，饼与支钉皆用一般耐火泥土制成，支钉与饼往往容易脱落（图６）。随着工艺的成熟，支钉与饼采用氧化铝含量高的优质瓷土制成，支钉小而尖（图７），支钉要先经素烧，才有一定的强度。同时出现大量垫圈支烧工艺（图８）。垫圈支烧的出现，不仅制作简易、坚固，而且还解决了高支烧器物垫饼支烧不足的缺陷。同时大量使用火照及火照插饼（图９），可见当时烧成御用器，温度与气氛控制得相当严格。大部分器物满釉裹足芝麻状支钉在圈足内底面支烧，如：洗、盘、碟、钵、盆、尊与个别碗。碗垫烧占大部分，瓶的种类繁多，满釉支烧仅见于盘口折肩瓶（图１０）和个别矮圈足小型瓶类器上。盏托、盏、波罗子比较特殊，这类器物以垫烧为主，满釉者，三个、五个芝麻状支钉支烧于圈足内底面上；三个（图１１）、六个（图１２）或十二个长条状支钉?图（１３）横置圈足端面上。汝窑的烧造必是二次烧成，因为它是高铝质胎，胎中含有很多有机质，只有通过素烧，才好挂釉。它以木柴为燃料，木柴的火焰长，可以在半缺氧的情况下烧出还原气氛，特别有利于青釉瓷器的烧成。据今天的科学研究表明?烧成温度在１１９０℃?±１０℃?时，还原程度恰到好处，釉呈淡天青色或天青色。以上说明，汝窑以其独特精湛的制瓷工艺、特殊的支烧方法和严格的烧成制度称誉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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