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茶香－－神农架种茶手记

        　　茗边清读
　　 古清生
　　
　　 到原始森林去种植一片茶园，一直是我的梦想。森林中有那么明亮的阳光、空气和溪流，鲜花次第开放，鸟雀栖树而鸣，云雾绕山飘拽。便是白雪覆盖的冬季，官门山也有开花的植物，我看到一种铁线莲，洁白的花瓣，浅金的蕊。金阳光照临到白雪上，荚蒾枝上悬挂束状的红艳珠果，招引来羽毛淡绿的领雀嘴鹎啄食，溪被冰雪冻瘦，一线清寂的缓流。 爱德华·O· 威尔逊在《社会生物学》中，特别提到美国作家梭罗，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生活，重新清理了现代人的发自生活贯性的理念，回到自然，在自然中体验人之生存的乐趣。后人一切的作为，常被视为追随与模仿。这情状缘于诸些俗念，社会学家的归纳，往往会约束一些正常的而且阳光的冲动。我觉得我这些年来的原始森林生活，从出发到如今，皆源于我少时的森林的梦。即便我念想过航海，我知道那只是一次航行，我自小出生在山林，工作也在山林，地质队员的生活，那些枯燥无味梭巡于山林的青春，现在回首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怀念不已。 自然就是我的梦乡。然而，我终于获得一片茶园的时候，亦未想到这却是一个改变我人生的新的开始。茶园在神农架的官门山，初始神农架人很慷慨地告知他们经管茶园的经验，我谦虚地每言必听，每计必从。随着在茶园的时间增多，我开始改变了初时的想法。我从中国知库网下载了许多相关茶树培养的论文，然后在茶园寻找到对应处。诚如除草，在普遍使用除草剂的种植时代，我对化学制剂深恶痛绝，它对土壤的副作用绝对大于自动除草所带来的便利。之方面，我深刻地受到美国作家蕾切尔·卡逊的影响，从追随说观照，我一定是蕾切尔·卡逊的追随者，我少时就读过她的《寂静的春天》，那是我生命中给我震撼力道最大的一部书。 以为精心管理需要茶园不留一丝杂草是错误的理念，茶园需要一种植物多样性的形态。因此，我选用手工拔除紧贴茶树，并且阻挡茶叶进行光合作用的草类。两种木本植物鸡矢藤和盐肤木最令人头痛，自从接管茶园之后，我天天与鸡矢藤战斗。鸡矢藤与茶树生长一起，攀藤而上，枝叶在茶树上面蔓延，成为扼阻茶芽萌发的杀手。盐肤木根深蒂固，源于过去的茶园经管者只拔除枝叶，未曾除根。 茶园的植物多样性，恢复些许的自然形态，相生相克，协同进化，乃自然界万物生存之规律。世界荒漠化的区域，往往会有壮观之极的单一植物，倾向于宏大叙事的审美者喜欢它。比如，我在《诗刊》读到一个新锐诗人写的《千里白杨》，大意是从郑州出发去山东的海边，沿路都是挺拔的白杨，这于生态来说，却是噩梦。我请教植物学家陈发菊博士，茶锈病的问题，她直指原始森林的植物健康，而单一人工林却是病害无穷。稍后，我又请教生物分子学家、博士生导师杨唐杰教授，他认为多样性的存在，对于茶园的自然生长大有益处。 我初步恢复了茶园的自然生境，然又必须抑狂疯的草类，它们生长的能力大大超过茶树。植物界的生存形态，一颗柔弱的小草，它也握有对其他植物的杀灭力。正如茶园的一种茜草，它柔弱地攀援，然后覆盖在茶树之上，遮蔽茶树的阳光，导致这棵茶树营养不良而衰亡。因为，所有的高等植物，它的根须吸收到的养份，必须输往叶子，经过光合作用转化为可吸收营养，如人类将食物经过胃消化才能转化为可吸收营养一样，如果遮蔽形成，被遮蔽植物只有灭亡。 原始森林的植物绞杀，即巨藤对大树的缠绞，看上去惊心动魄，但它可能阻碍大树通过树皮的营养输送，但这一切都不及藤类爬上树冠，以阔叶遮蔽大树的阳光。基于植物生存的特性，我并不以为小草都能在土壤中与茶树争夺营养，因为它们的根深度不同，并且一年生的草本植物腐之，还能为多年生茶树化为营养。保持了茶园的植物多样性，与植物协同进化的昆虫也保持了多样性，因此希望鸟类多多光临，欢迎鸟类需要有具体的行为，我在茶园悬挂了一个投食篮，投食地上则会引来诸多啮齿类的鼠辈。投放了杂粮和黄豆，初始鸟类不吃大米，这显然是原始森林的鸟类未见识过大米。动物在对陌生食物的警惕性方面，强于人类的食品安全意识。我的茶园鸟类日渐多起来，我在茶园劳作的时候，它们在一边唱歌。种茶是我的一种回归自然的行为，在关注地球生态的时候，我知道单一物种对自然的侵害，可以上升到自灭。诚如恐龙灭亡以后，更高层次的哺乳类却繁盛起来。自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之后，地球上经历了五次物种大灭绝。地球可以亿万年存在下去，然而一种生境改变，对依存的那个物种却是致命的。我从不以为，所谓的生态保护是一种主动的救济，它的根本是一种自救。故原始森林不是甚么落后之形态，它是生命之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