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鹿车携一壶

黄河故事之六十七：竹林七贤（六）

谁敢鹿车携一壶

刘伶嗜酒如命。古来喜欢喝酒的人很多，竹林七贤中，嵇康、阮籍也是，但他们比起刘伶，那就逊色多了。要不诗鬼李贺怎么会感叹“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这方面刘伶的故事可真不少，有两个比较典型。

一个是荷锸任埋。这里的荷，是扛着；锸，古代一种起土的工具，相当于现在的锹吧。刘伶驾着鹿车，载着酒，拿着锹，一路走一路喝，告诉下人，他死到哪里就埋到哪里。这种消极处世的狂放，不仅在晋时得到士大夫们的效仿，后来也有不少人赞同，宋代张尧同有诗，“荷锸从吾后，叮咛死便埋。人皆讥嗜酒，我独爱忘怀“。清代敦诚在《挽曹雪芹》诗中就曾用这个典故，“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不过对刘伶这样做，宋代王拙有他自己的见解，“范蠡浮家终觉晚，刘伶荷锸信非狂”。

另一个是刘伶病酲。这里的酲，是酒醉不醒的意思。刘伶喝酒太多影响身体，老婆毁了他的酒具，哭泣着劝他。他却哄骗老婆，你拿酒肉来，我在神灵前发誓不再喝酒，等老婆拿来后，他竟然跪着说：“天生我刘伶，酒是我的命。一次喝一斛，五斗消酒病。妇人之言辞，千万不能听”。说完拿起酒肉又吃喝起来，颓然醉倒了。南宋陈炜对此事曾有诗，“死岂人埋得，言犹妇可听”。对这一点，乾隆皇帝倒是很赞同的，他在诗里写道，“不听妇儿言，粗论含至理“。

刘伶狂放不羁，任性怪诞。最典型的是曝裈当屋。裈，古代有裆的裤子。刘伶有时脱掉衣服，赤身裸体。有人看到后讥笑他，刘伶说：“我把天地当房子，把房屋当裤子，诸位为什么跑到我裤子里来？”搞得人啼笑皆非。白居易曾有诗，“幕天而席地，谁奈刘伶何”；宋代龚况在《咏刘伶》一诗中也写过，“日月已为吾户牖，何妨东海作醇醪”。

刘伶好老庄之道，还是比较有研究的，只是有时运用的不太得体。晋武帝时他曾任建威将军参军，参军么，就要出谋划策，不是说运筹于帷幄之中吗。但人家问他对策的时候，他竟大谈无为之治，这在军队里怎么能行得通，他也因此被罢免。或许，他正是不想做这个官儿了，故意装疯卖傻，你解雇我啊！

这种方法第二次可是真故意的。朝廷又一次征他入官，听说使臣来了，他故意喝醉，脱光上衣，来人只好作罢。

刘伶留下来的诗极少，但他那超脱世俗、蔑视礼法的《酒德颂》倒是受人青睐。那种“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的豪放，让多少人仰视；那“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的率性，让多少人羡慕。仅从这一篇骈文中就析出了很多成语，大人先生、幕天席地、怒目切齿、熟视无睹、奋袂攘襟、枕曲藉糟、陶陶兀兀等。就凭这一点，又有那篇可以匹敌。

读了《酒德颂》，人们对刘伶的嗜酒可能会有新的看法。那位“大人先生”虽然沉湎于酒中，但他不沉湎于心，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这就是酒德，有时候被人看作“无德”的人，恰恰是有德，而那些被刘伶比喻作蜾赢、螟蛉的人，虽然不沉湎于酒，但他们表面沉湎于礼教，骨子里却是言不由衷，这些表面看来“有德”的人，其实才是最无德的人。不知读者您有何感想？

写完短文，好奇心驱使，看看历史上酒量大的人。发现宋代曾子檠陪小国来朝使者喝酒时，竟然喝一桶不多，再喝一缸不醉。其实，像曾子檠这样的人何止一个两个，但单纯的能喝与刘伶还是有区别的。因感：

桶量缸盛酒何孤，谁敢鹿车携一壶。

莫让熏风开醉眼，春来草色远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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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雲作于北海拾贝斋

2022/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