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抚摸着眼前的金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此砖非黄金制成，它取自太湖湖底优质黏泥，放置露天风吹雨打一年之久，然后反复摔打数月后，装入模具烧制，烧制的各道工序得耗时四月，然后要用七个月时间来阴干，最后用桐油浸泡至完全吸收，再进行打磨，这才完成了制砖的全部工序。
一块金砖制作得历时两年，它是历代皇朝的御用金砖，用于皇宫核心宫殿铺地之用，由苏州府官窑督造。残次品一律销毁，极少流入民间，如民间有意外收藏，一般被文人用作练习书法，其优点是光滑，吸水性强。
而此时此刻，我抚触的这块乾隆年间二尺二寸见方的御用金砖，一百多年来，就一直静静待在一个角落，见证着经德堂刘氏五房几代的兴衰。
濮院大街的经德堂刘氏总家谱，我堂叔刘铭先生在他以往文中有所提及。现在我要叙述的是五房我太爹爹刘荫轩所出子女、我祖辈的情况。我爹爹（爷爷）共有五兄妹，老大松伯爹爹，我们叫她大姑嗲嗲（在我家女性长辈也称爹爹，为了便于区别，我写成“嗲”）；老二是我爹爹，老三仲叔：叔爹；老四温伯；二姑嗲嗲，我们叫她寄嗲；老五，人称小哥哥，其实是爹爹的小妹，我们叫小姑嗲嗲。
我只见过爹爹和寄嗲，另三位祖辈未曾谋面，自我记事早已过世，其中两位结局凄凉。
二
我们五房住的是经德堂最靠里的一幢楼房，进入要经过大墻门、大厅、二厅、三房、大房，最后才是五房。
我出生在金华，回到濮院时已12岁。当时，老宅只余三房、五房、九房的房子还在，其他都已经土改掉了。因此，我们出入家门已经不在大街了，而是在老公园内（灯光球场）南球架下的门。
当我第一次踏入老家，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院落，种满了花草，一架葡萄，最明显的位置放着一只大切石缸，一条石板铺成小道，一排五间柴房，每间足足有三十平方，雕花的门窗已有裂痕，显出陈旧的模样。两个房间里放满各种柜子，层层叠叠堆高着，两间在当厨房用，每间厨房各有一口切石缸。
穿过柴房有一条通道的两道木门，来到了一个石板小天井，小天井养着乌龟，眼前又是一口大切石缸，过了小天井才来到了正屋，在一扇深重的木门后有南北厢房和客厅，客厅前是一个大石板天井，天井里又是一口大切石缸。
厢房和正屋都是雕花的落地方格门窗，门窗上用的全是打磨得很薄的贝壳片，保持原有古老的样子，楼上楼下共八间，还有一个附楼，给我一种庭院深深的感觉。
楼上北厢房爹爹住的房间里是红潻喷金的家具，有一张大床占据了小半间屋，这床犹如一间小屋，可放床头柜、马桶柜；南厢房以前是叔爹住的，是一套紫色雕花家具；正房以前太爹爹住。我看到时放着四张桌子，两排大柜，打开柜门，里面放满了各种紫沙壶、砚台和瓷器；楼下北厢房寄嗲住着。正房当客厅，南厢房一半当走道，有长窗的地方放着两张八仙桌和十几条长櫈。而附楼，我们叫矮楼，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厢柜、春櫈、方櫈，厢柜中装满旧衣物，还有铜蜡锡器。
因为是贝壳门窗，显得较为昏暗，使第一次进家门的我有种进入迷宫的感觉。后来，四口大切石缸让木器社给买走，家留一口，旧家具不少在乌镇东栅景区内。而乌镇衣帽馆内70%的旧衣，长衫、旗袍、夏布蓝印花帐及蓝印花布来自我家，那些砚台、紫沙壶、瓷器，除了破损外，不少让我妈卖给了收古董的人。
三
我们五房最巅峰的时期是在民国四年1915年左右。当时，五房在濮院的房子田地蛮多，房子除了大街南横头老屋大墙门以外，另在固安桥、归家湾、栖风桥、鱼行汇都有蛮多店面供每房出租，以补贴家用。太爹爹在大桥村（今妙白)购买蛮多田地，大桥村一半以上农民租种我家田地，而家里那时主要靠收租过日子。
从爹爹这辈起，家里以经商为主了，爹爹在上海城隍庙附近开了家绸缎庄，主要从濮院及嘉兴周边地区定制绸缎后用船运到上海销售。爹爹脑子灵光，不长辰光，生意便很有起色，做得顺风顺水，在上海立牢了脚跟。
能够这么快融入上海滩，这功劳一半要记在大姑嗲嗲松伯身上，那时她已嫁入桐乡首富王家当填房，当时王家官至县长，桐乡老县委（现六中)房子便是王家的。大姑嗲嗲在上海的产业蛮多，所以叫爹爹到上海经商，并帮忙在中国租界找好店址，就在城隍庙那儿。
爹爹的绸缎庄有三个学徒，一个管家，生意铺开后，一直做到了关外，听爸爸说，山海关用了我们绸缎庄的濮绸做过旗帜。
绸庄生意一直很兴隆，客人遍及大江南北。后来爹爹又到苏州开了家当铺，经营典当营生，资金也盘活了。家中那块乾隆年间的金砖应该是那时购入或别人来典当的。（待续）
【作者简介】刘敏，女，濮院大街经德堂刘氏五房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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