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衫堆，是我冬天里最柔软的床

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忙着做生意，我们只能睡在毛衫堆里，那时候，哪有什么空调。毛衫就是我们冬天里最柔软的温床……

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妈妈去绸厂上班。早班，晚班，深夜班三班倒。每次上深夜班的时候，妈妈不放心把我一个人丢家里，就会把我带到绸厂里，睡在织布机边上。织布机的声音震耳欲聋，而我却睡得格外香甜。“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长大以后，每次听到这首诗，就觉得特别亲切，丝到绸的逆袭过程，让我们的童年充满了无限感动。

再大一点的时候，父亲开桌球室了。夏天的时候，我就睡在没有人玩儿的空球桌上。小小的我开始幻想着桌球厅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城堡，而我变成睡在斯诺克球堆里的美丽公主，我既不是黑8，也不是绿6，我是一颗彩色的斯诺克球，醒来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公主……

上小学之后，就有了漫长的寒暑假。母亲会连人带衣服把我打包寄到外婆家。晚上，我和表哥、外婆睡在一张床上。农村老式床，上面有一座四方形的木雕，花纹线条非常多，也非常美丽，总能让我产生无限遐想。外婆喜欢听越剧，睡不着的时候，她总是给我们讲《红楼梦》的故事，她说，贾宝玉和林黛玉也是表兄妹哦，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一次，外婆问表哥，长大以后讨怎样的老婆？表哥说，我长大以后要娶倩倩。童言无忌的一句小小的玩笑，却被外婆口头传颂了二十多年，表兄结婚，在中国古代原本就是美好幸福生活的象征。

夏天的晚上，我和表哥二个人一条狗一起睡在葡萄地里管葡萄。葡萄地里的床，像一块竹筏，我们躺在竹筏上，一起讲过去的事情，肚子饿了就偷吃葡萄园的葡萄，假装自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第二天，公鸡“哦哦……”的时候，我们就会起床，农村的公鸡高音明亮悠长，不像城里的公鸡都是低音泡。起床干嘛呀？玩呀，无非就是偷熟瓜呀，抓蟋蟀呀，钓龙虾呀，反正哥哥是孩子王，村里的小孩都会屁颠屁颠的跟着他……

有的时候，天特别热。我们晚上就在天台上打地铺，睡在密席上。蟑螂、老鼠、臭虫我都不胖，我只怕哥哥说的“乾隆”，因为它有“钻耳朵”的特异功能。密席和草席是有根本性区别的，密席纹理的厚度和深度总是让你醒来发现脸上带了无数“吻痕”，我们一起躺在天台上数天上的星星，我经常会问阿哥一些幼稚的问题，比如说天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星星？那样的夜晚总是很撩人，让我仿佛感觉自己和星星月亮睡在一张床上……

冬天的时候，农村经常要祭祀过节。我和阿哥每次在祭祀时，都会去偷吃请神仙祖先们喝的老酒，我不知道外公倒完一排之后，究竟有没有发现酒不见了，他一定以为神仙显灵了吧。早上肚子饿了，就会偷吃窝糍，窝糍就是放在糖蛋里的一片一片的那种。我们很喜欢吃糖蛋，但是外婆却从来不给我们煮。她说，这是等你们长大以后给孙媳妇、孙女婿吃的，又不是给你们吃的。

像现在这种天气的下午，我们会搬个桌子在露天稻场上晒太阳，一起啃甘蔗吃瓜子打扑克。城里人的甘蔗是一根一根买的，农村的甘蔗是一捆一捆买的，天太冷了会冻伤的。所以外公每次都会像卖甘蔗的老爷爷一样，甘蔗吃不吃？要吃我给你们刨，刨甘蔗是件技术活，你的城里外公可不一定有这技术哦。阿哥见我白白嫩嫩的小手上长了一颗冻疮，很是心疼，会把围巾和手套全都脱下来给我戴，还要嘲笑我是个小鼻涕虫。

在我大中国的农村，最有趣的当然是过年啦。你问我年三十睡哪里？笨，当然是睡在红包堆里守岁啊。外婆家总是四点钟就开始吃年夜饭，我们有的时候会喝点米酒，绝大多数时间还是会喝汽酒，汽酒这东西，你们一定没喝过吧？介于酒和汽水之间，我和表哥总是要喝到肚子即将爆破才肯收工。吃完饭之后我们就迫不及待的玩烟火棒，两个人拿着点燃的烟火棒在稻场上追来追去。那时候还有二种必玩烟火，一种叫擦炮，一种叫拐炮。像我这种小女生，只敢玩拐炮，扔在地上就能冒烟了，哥哥却觉得不够刺激喜欢玩擦炮。我们总是把它们偷偷点燃了，埋伏在门缝后面，吓唬路过的行人，大家越是被吓得一愣一愣，我们的心里越是乐得如花似放……

念高中的时候，我和表哥是一个学校的。有一次下大雨没有伞，去隔壁班找阿哥装可怜，偷了把伞。同学问我，“刚那个你男朋友啊？”我说，“是阿哥，我男朋友怎么可能这么帅？”

有一次路过操场，有个女同学很花痴的对我说，“快看，这个球踢得多好？”我抬头看了一下，“那是我哥踢的。”她一脸脸痴呆，“你不是近视吗？这么远你看的清楚？”我笑了，“看不清楚啊，看脚法……”后来他真的过来捡球，我那个女同学一脸狂恐的看着我不知所云。

“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 一直到我们都睡着……”小国庆和小叮当都快六岁了。那些年我们一起睡过的地方，他们的童年也许没有机会再睡了。但是我会给他们讲过去的故事，他们长大了之后也会给他们的儿女讲这些过去的故事……

【作者简介】阿倩，原名吴小倩，濮院人，2002年毕业于濮院三中。幸福密码婚礼品牌创始人，自媒体人，喜欢舞文弄墨。诗歌、散文常用反串体，泼辣中带着犀利，柔弱中带着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