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来的第二天,她和往常一样起来上早自习。五点钟,天刚蒙蒙亮。她习惯性地走到厨房,忽然迟疑了一下。还有这个必要吗?
母亲活着的时候,她心疼母亲起那么早,为自己做饭,总是提前起床,把米淘好,把炉子拔开,等母亲起床,火候正好;或者把红薯削掉皮,洗好,切好,放到炉火上。为了让母亲多睡一会儿,她不怕把两只手冻得红肿。
可是,现在母亲去了。家里换了女主人。
想想既然已经起来了,她仍然蹲下去,一点一点地削着红薯皮。削一阵,就揉揉冻僵的手,呵几口气。她仿佛看见母亲心疼的眼神。
早读回家,厨房里正冒着热气。继母望着她,说了句:“回来了?”然后把碗递给她,让她自己去盛饭,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她抽了抽鼻子,告诉自己说,这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有义务减轻其他家人的负担。
可她是多么想念母亲啊!那时,为了让孩子多睡一会儿,母亲头天晚上就抢着把米淘好,把红薯洗好削好。只是淘好的米在夜里会结冰,而削好的红薯也会被冻坏以至于煮不烂。渐渐的,母亲就放弃了与女儿的争夺,只是在女儿一进家门时,不失时机地把两个胳膊一伸,“来!”而女儿就会默契地把两只冰凉的手塞进母亲暖暖的胳肢窝里,趴在母亲的怀里享受那融融的爱意,接受母亲亲昵的爱抚。
与此相比,那个冷淡的继母,终究是陌生人。
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喝酒,继母也和母亲一样提前为他买一两块钱的炒花生下酒。当那个小男孩坐在父亲身边,把花生壳丢得满地都是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酸楚。母亲走了,为父亲剥花生壳的专利,似也被剥夺。
新家庭,也不断发生口角。每当继母和父亲吵架时,她都捂住耳朵,装作没听见,她不敢劝架,她怕继母会拿自己当出气筒。
可是,那天,一气之下,继母居然拉着孩子去了。冰天雪地的,她正好放学回家。她催促父亲,去追他们回来。父亲冷着脸,转身进屋。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亲自去追她回来。
她一边跑,一边喊:“哎!”
那时,她没有棉鞋,穿着长筒的雨靴。里面塞了麦草来取暖。不提防一脚踏进被积雪覆盖的下水道里,浸了一鞋的雪水,刺骨的冷。
没有回声。她一着急,喊了声:“妈——”
没人应答。她顾不上许多,放开嗓子喊:“妈——!”
那声音像一股暖流,穿透了凝重的空气。
继母站住了。她扑到继母面前,因为那种说不出口的委屈,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继母的眼里亮亮的,她叹了口气,一手牵一个孩子,往回走。
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在门口张望。
那天夜晚,她蜷作一团。不时用双手抱着冰凉的双脚暖和一会儿。
有人进来,坐在她的床前。轻轻地问了声:“冷不?”
“不冷。”她说,哽咽着。
一只手探进了被窝,紧紧地抱住她的脚焐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揉搓着。
她走开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接着一只热乎乎的热水袋放在了她的脚边。这可是在母亲生前,她也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啊!那时,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暖脚的东西,还是亲戚从外地捎回来的。母亲问她要不要,她总是懂事地说:“妈,我不冷,用不着。”而母亲也信以为真......
她急了,说:“这是给我爸用的。”
她说,“你先用,明天我再托人给你爸买一个。”
继母走了,她趴在被窝里,悄悄地哭了。
虽然母亲做到的,继母不曾顾及;可是连母亲都忽视的地方,继母却给予了自己最柔软的体贴。原来,亲情,不是谁来焐热谁,而是两颗心能够互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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