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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是条狗

复生每天呆在燕子山上,除了牛是他的忠实伴侣,还有一条狗与他形影不离。



这条狗还是大哥在家时去邻村要回来的。那时家里兔圈里的兔子总是莫名其妙地少,乡村里大家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总不至于有人来偷兔子吧?有人又说怕是山上的毛狗(黄鼠狼)来偷的。萌生的养兔场又是离开院子单独建立的四面透风的土屋,于是有人建议养狗防盗。

于是就有了这条名字叫“防盗”的狗。

防盗从一条小狗迅速长成一条大狗。这条全身长满厚实黄毛的狗似乎传承了龚家人长相的特点:高大、威猛、标致。标致的防盗在狗中也算一条“帅”狗,屁股后面时时跟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公狗母狗。

有了防盗的守护,兔场从此没有丢失过一只兔子。就是从前那些来啃咬小兔崽子的老鼠,已被防盗撵得无影无踪。

 防盗很通人性。那些前来兔场参观的人,防盗是从来默不作声的,趴在地上就像一尊雕塑。那些无所事事闹哄哄来兔场看热闹,而且吊儿啷当故意戏耍兔子的人,防盗便像一位忠于职守的保安,昂首挺胸站起身来,威严地用低沉有力的声音警告,吓得那些大声喧哗的人马上规规矩矩起来。

复生读初三的时候,不能按学校要求去住校,便要天天早起去学校上早自习。那时天还没亮,从家到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段就是白天也让人后背发瘆的路。复生一个人走害怕得很,于是唤防盗作伴。

 防盗像一个称职的警卫,跑前跑后地护送复生。懂事的防盗似乎知道复生内心的怯懦,故意用身上厚实的皮毛去蹭复生的腿,或者用毛茸茸的脑袋去顶复生的屁股,就像一位开心的玩伴。一路和复生打打闹闹的防盗,等护送复生进了学校大门,自己才摇摇尾巴,蹬打着四蹄跑回家去,继续守护着兔场。

防盗从来没有忧愁,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欢天喜地的。就是家里没给它喂食,也从不叫唤,自己摇头晃脑地去外面觅食,像一个知道自力更生的人一样,自觉地独立自主。

 复生从来没有把防盗当成一条狗,而是当成一位亲人。挨了父亲打的复生,在没人的地方搂着防盗,向这条似乎听得懂他说话的狗诉说他内心的委屈。防盗一双眼睛里透出同情的光亮,静静地看着复生,伸出温热的舌头,不停地舔复生的手臂,像医生清洗病人的伤口一样,清理复生心灵的创伤。

兔场里的兔子被父亲用锄头全部砸死了,复生被撵到山上去放养和几家人共养的黄牛,防盗也跟了去,一整天一整天地陪伴着复生,像一家人一样,自愿地与乡村里的人们隔绝,也再不去和别的狗打闹,在高高的燕子山上,俯视着山脚下的人们匆匆忙忙,看远处山的后面还重叠着山。

 复生觉得和一条狗生活在一起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只有狗才不会骂自己,只有狗才懂得尊重自己。狗不但能听自己的话按自己的要求去办事,而且能维护自己的秘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狗还心甘情愿地保护自己。狗不像世间的那些人,横眉冷眼,趋炎附势。一条忠于职守的狗,比一个人好得多,因为狗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复生在燕子山上,如同一个被所有人遗弃了的孤儿,无论天晴雨露,都是一书一狗,陪着只顾埋头啃噬青草的黄牛,一天一天地把无可奈何一片一片地镶满山坡,好像这一生一世就是为了躲藏在山上看日落日出。

 防盗就这样在燕子山上陪伴了复生差不多有两个月。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复生偷偷地把大哥二哥留在家里的书看完了,把在学校读书时用剩的本子已写完了,黄牛的背更加宽了,两条厚实的腿膀更加沉重起来。

 复生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轮转下去,直到地老天荒,防盗也会像一位忠实的仆人一样,一辈子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在这个麻木的世界里慢慢老去,将来一起葬在高高的燕子山上。

有一天,复生同样带着防盗爬到燕子山去放牛,防盗同样一路撒着欢地跑前跑后。转过山垭,眼前一晃,草丛里一只野兔矫健地一跳,四蹄腾空,向远处遁去。

在家里撵惯了兔舍里的兔子的防盗,敏捷地一跳,向远处麻花色的野兔扑去。还没等复生看明白防盗飞跃的身影,突然听到一声枪响,防盗一声哀嚎已经传进复生的耳朵。

 受到惊吓的黄牛想挣脱复生牵着的缰绳,却被复生死死地拉住。复生赶快大声呼喊着:“防盗,防盗,快回来!”

 却只听到防盗的叫声,不见防盗的身影。惊慌失措的复生再也顾不得什么,扔下牛缰绳,跑过去寻找防盗。

循声找去,在一个低洼的草丛,复生发现卧倒在地的防盗,两条后腿已经血肉模糊。一阵嘈杂的人声过后,几个扛着土制猎枪的人跑过来,看见复生搂着自家的狗,骂骂咧咧走了。

复生把防盗连背带拖地弄回家,听防盗痛苦地呻吟,要去找替人看病的赤脚医生来给防盗包扎伤口,被父亲一声断喝:“你妈的人害病都没钱买药,你还要给狗看病!读书把你读闷了?!”

 看复生满身是血,只顾抚弄防盗,父亲怒目一瞪:“牛呢?!”

 复生这才想起,黄牛还在燕子山垭口。还没等放下防盗去找牛,垭口已经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哪家的牛?哪家的牛吃了我的红苕!”

         

 复生放的黄牛吃了垭口地里邻人半块地的红苕,父亲好说歹说,邻人才同意复生家将来等红苕收获的时候赔五斤红苕粉子了事。

复生把防盗住的窝重新换了干净的稻草,还悄悄地自己碗里的饭给防盗吃。防盗腿上的伤口已经溃烂,眯起眼睛伏在草窝里哀哀地低声叫唤。过了几天,防盗的呻吟声越来越小,父亲决定杀了防盗,然后剥皮吃肉。复生听说,赶忙拦着,拼死不允。

父亲拿着粗壮的锄头,指着复生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日的,还想给狗当孝子?狗肉不吃,未便(必)还要给狗圈坟?牛吃了人家的红苕,你娃一个月不准吃饭,省下来去赔人家!”

说罢推开复生,抡起锄头,也不顾防盗的哀鸣,和复生撕心裂肺的叫喊,当着复生的面,几锄头就把防盗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再拖几天,还有球的肉吃!”父亲把防盗拖出去,倒挂在灶房前的桃树上,开始剐皮。

 等到香喷喷的红烧狗肉端上桌,一大群人围着吃得热火朝天时,躺在床上嘤嘤哭泣的复生冲过来,想去掀翻桌子,却被几双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而易举地按住,复生只得拼尽全身力气,却吐出很小的声音来:“你、你们,不是东西……”

 听到复生愤怒得沙哑的声音,人们哄堂大笑:“人当然不是东西!是东西还是人?”

气疯了的复生,一把抢过大人们手里轮流转着的土陶碗,里面装着八角钱一斤的烂红苕皮子酿成的劣质白酒,几口喝干,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喉咙里像要冒出火来,歪歪扭扭地向这群人头顶的阁楼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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