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作者 柳耘芳
主播 君子兰
父亲老了，头发花白，腰身佝偻；母亲更甚，脸上爬满如刀刻一般的皱纹，六十几岁的年纪，牙齿却几乎掉光。可在四十年前，母亲成了父亲的新娘，父亲做了母亲的新郎。因为那个特殊的年月，我从来不相信他们是相爱的，更不妄想他们拥有那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盟山誓的浪漫与激情。
尽管如此，父母还是生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在儿时的记忆里，日子很清苦，几块钱的学费都会让父母唉声叹气、愁容满面。父母经常会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发生地动山摇的争吵。母亲性格好强、脾气急躁，显得总是有理；而父亲生性寡言，但最终免不了在一阵阵絮絮叨叨的数落中爆发。在我眼里，一直吵吵闹闹过日子的父母不懂爱情，他们结合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延续生命、为了人生路上有个依靠和伴儿而已。
日子在他们争吵和平静的交替演绎中不经意流淌，经常是母亲说一句，父亲就顶上一句，也不论是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他们俩都不停地拌嘴。奇怪的是，从未见他们真正闹翻过。有时候吵着吵着，母亲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失踪”在某个亲戚家几天。但是，父亲每次都能尽快想办法找到母亲，把她接回家。相安无事几日后，又一如既往地开始新一轮的争吵。现在细细回想起来，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父母是否在玩他们之间特有的“躲猫猫捉迷藏”爱情游戏呢？毕竟，磕磕绊绊争争吵吵几十年，父母谁也没有离开过谁。相反，在那个吃了上顿忧下餐的岁月里，父母相依为命、齐心协力用勤劳和汗水将我们四个子女抚养成人，并将其中两个陆续送进了大学。
岁月沧桑，如今父母早已两鬓飘霜。看着我们兄妹相续恋爱、结婚、生子。已是金婚的父母仍然还是吵吵闹闹，只不过急性子的母亲变得温柔了许多，倒是父亲的脾气却像小孩子一般地倔强执拗起来。有时候母亲实在被惹急了，就给儿女打电话“告状”说：“不和这死老头子一般见识！”每每接到这样的电话，我总是想笑：这老头儿老太太分明还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嘛！
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回家和父母小聚，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顶着点点星光和父母闲聊，难得的惬意与祥和。我打趣地问父母：“老爸，你爱咱妈吗? 老妈，你爱过爸爸吗？”母亲竟然有些羞涩，却假装不屑地白了父亲一眼说：“鲜花插牛粪上了。”老爸憨笑着毫不客气地顶回一句：“那也是你自个儿心甘情愿的！”突然，老爸想起了一件重要的大事儿似地跑进屋子，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他写的一篇“文章”，让我欣赏下。
在那个贫瘠动乱的时代，父亲连小学都没读完，能写啥文章哦？我满腹狐疑地翻开：“我的表姐”四个大字儿在我面前“挤眉弄眼”。我捂住嘴巴想笑，实在是没想到平日里爱呷点小酒、看起来粗枝大叶、一辈子脸朝黄土背向天的乡巴佬父亲竟然有如此温柔细腻的情怀！从父亲写的文章里，我了解到他们彼此珍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
原来，自小父母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母亲年轻时扎着两条长至腰间的乌黑长辫、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用父亲的文字形容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当然，父亲也是英俊挺拔，招很多女生喜欢。父母结婚前，各自都相过不少亲，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最具戏剧性的事是母亲在得知父亲又推掉一个端庄温柔的女孩子后，本已打算订亲的她不顾爹娘的反对将男方送的彩礼一股脑儿亲自退还。然后跑到父亲家里“厚着脸皮”、义无反顾地要父亲结婚！真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暗自窃喜呢还是无可奈何……反正是经这一闹腾后母亲如愿以偿，两个年轻人在当年结了婚。
几十年来，父母平日里磕磕绊绊，偶尔还会闹得鸡犬不宁。但我能深深地体会到他们一路走来的艰辛，母亲用超乎寻常的毅力同父亲一起支撑起一个多灾多难摇摇欲坠的家。父亲在文章里还提到母亲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从来没对母亲说过一次什么我爱你之类的话，但在心里却非常感谢母亲这些年来的付出，结尾一句：“表姐，我爱你！”让我震撼无比。当我将这几个字替父亲向母亲喊出来时，母亲嗔怪父亲老不正经，瞎写！而我分明从母亲含笑的眉眼间看出了深深的满足和幸福，甚至让我羡慕、嫉妒……霎那间，眼泪在我心底肆意弥漫，为父母这份质朴、醇厚却又悄无声息的感情！
去年八月，妹妹有意接母亲到北京去小住些时日，并顺便做一次体检。母亲不放心这又担心那地磨蹭了很长时间都不肯动身，最后父亲发了一通火将母亲给“赶”出门儿了。母亲到北京后的第一天晚上就给妹妹嘀咕要给父亲打个电话说什么要交待一下家里的事情……电话接通，母亲开始唠叨什么菜园子要整理、杂物间要打扫、鸡笼要清洗、要记得喂食、哪家的份子钱要送……这才分开多久啊？却兴致勃勃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收线时才叮嘱父亲在家要记得做点好吃的……还没男朋友的妹妹有点哭笑不得，净扯了些鸡毛蒜皮无关痛痒的事，这算哪门子的感情？后来这事传到我耳朵里，我调笑她不懂围城里的“甜言蜜语”，妹妹撇撇嘴说的确弄不明白这老头儿老太太的心思。
2015年春节刚过，父亲感到胸闷气短，血压偏高，还时常头晕。我们姐妹几个感到不妙，将父亲安排到武汉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父亲的心脏有问题，要安支架，否则有生命危险。于是，立刻办了住院手续。在父亲到武汉的当天，母亲就数次打电话催问父亲的检查结果，我们尽量轻描淡写说不要紧，医生给开完药就回家。天刚黑，母亲的电话又追过来了，问父亲怎么还不到家？焦急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只好将父亲的病情如实相告，说父亲需要在医院里动个小手术，住上几天完事。母亲立刻就在电话里哭得肝肠寸断，洪水决堤一样的愣是止不住了，边哭边说我们在骗她，说父亲的病一定是很严重，说父亲一生劳苦，到了晚年还要受这般折磨，说为什么住进医院的不是她……本来刚得知父亲要装支架时，我们几个都很镇静，母亲这么一哭，我们也无法淡定了，跟着母亲掉了一通眼泪。最后唯恐母亲哭得身体吃不消，不得已惊动七姑八姨到家里去守着，并且保证还给她一个完整健康的老头儿，但母亲一直等到小妹将父亲平安护送回家后才安心， 从此更是一日三餐细心侍候，稍花点力气的农活都不再让父亲沾手。又过了几个月，父亲到武汉来复查，母亲偷偷跟我说她不愿意父亲走在她前面，如果父亲走了，她怎么活？我心里一酸，这是母亲对父亲最长情的告白么？
有人说：“有些感情，融进血液，渗进骨子里也是爱情。”我相信。因为，我看到父亲离不开母亲，母亲也离不开父亲。现在，我也终于相信：父母之间有爱，他们的爱情犹如一直盛开在心田的鲜花，芬芳娇艳、历久弥香。这样的爱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无私；这样的爱是“春蚕到死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奉献；这样的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相伴……这样的爱情不浪漫，却是许多人向往的真情。试问这样的爱情，凡世间有多少？愿天下人都拥有这样的爱情！
主播老师简介：
主播君子兰老师
君子兰 来自北京，时任全国阅读安国阅读会副主席。一个愿用声音传递温暖，用真诚打动人心的诵读爱好者。目前担任数个有声文学平台金牌主播。
作者 柳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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