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 集
第一次的尴尬
复生只顾用手拔开苎麻快速探离，突然脚下一滑，也不晓得踩到了什么东西，也不管苎麻上的软刺扎手，顺手抓住身旁的苎麻杆，稳住身子，低头一看，穿在脚上的破旧劳动布胶鞋，被一泡浸泡在雨水里的又脏又臭的大便包裹住了。复生恶心得想吐，赶紧把脚抽出来，也不顾地上全是稀泥，拼命地在苎麻地里踢踏，再把折断在手里的苎麻杆扯过来，去擦鞋上的稀屎和泥巴。
知道这苎麻地里，有不少一同为主家做工的人，正或蹲或站，或在解便，或在假装解便，也不敢出声叫骂。等收拾了劳动布胶鞋，大概看不出屎来，便又选了一处苎麻稍微稀疏的地方，转过来转过去仔细看了，才脱下裤子，小心翼翼蹲下来。
苎麻地里迷漫着一股比粪坑里散发出来的恶臭还难闻的味道，摇摇晃晃的苎麻杆间人影绰绰。复生耳边接连不断地听到放屁声和脏物奔涌出来的声音。
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脚上的鞋边依稀粘着的臭屎，那股死耗子的味道便扑鼻而来，吃得胀鼓鼓的肠肚里，那些刚才还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此刻却突然变成了脚上的臭屎，肚子里似乎正在翻江倒海，而渐渐膨胀起来的胃气，像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撞出来。
嘴里还叼着的香烟，提醒复生赶忙掏出火柴，抽出一根，小心翼翼地划燃，往还紧紧闭着的嘴唇里咬在牙齿缝中间的香烟上凑。
火苗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忽左忽右地舔着香烟，烟丝就像湿了的干柴，怎么也燃烧不起来。倒是白色的卷烟的纸，被熏得无可奈何地变成黑色的碳化物。一股涩味从舌尖传来，有点麻麻的感觉，几根散了的烟丝，滑过舌头，在口腔里打着转。
复生看一根火柴已经燃了一半，却还只是烟头部分被熏黑，香烟还是兀自沉默，这才猛然想起刚才给三叔点烟的时候，三叔撮起腮帮子一吸，香烟头就一下子被烧成火炭。便也闭紧嘴唇，准备用足劲猛吸一口。
哪晓得拿在左手里的火柴，正在瞄准紧捏着衔在嘴唇上的香烟的右手，突然一抖，火柴上燃烧的火焰就往自己的鼻子上靠过来。复生心下一惊，赶忙把头一偏，左手往下急转，右手去扯咬紧的香烟，蹲着的屁股也呼应着头部往后一甩，人就差点摔倒在地里，扯住一根苎麻杆，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虚惊一场的复生，看摔在泥地里的半截香烟，气急败坏地吐掉口里已经皮开肉绽的另外半截，本想专心致志地集中精力解决生理问题，但苎麻地里的味道实在太让人难以忍受，想想此时自己手嘴都空着，但肚子里却难受得很，就又稍微把腰往上伸，像个耍戏的猴子一样撅起屁股，从裤兜里掏出香烟盒来，从里面重新抽出一支烟来。
这次，复生把香烟头放进嘴里，不用牙齿去咬，而是用嘴唇夹住，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再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用右手划燃，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慢慢等火焰燃得浓烈起来，再小心谨慎地把香烟凑过去。
拿着的火柴盒和香烟盒围聚过去，马上做成一个围档，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燃烧的火柴，已经反转过来正对着香烟头，观察到火焰全部包围了烟头，才猛地用力一吸，可是吸进嘴里的却是一股还没燃尽的霉烂了的谷壳的味道，火柴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复生想这烟为什么这样难点燃？是主家买的烟太低劣还是这苎麻地里潮气太重？本想就此罢了，但想想那些手指夹着一枝烟的人，常常指手画脚地威武，鼻孔里冒出两股烟雾的神气，还有那些双手递烟的恭敬，心里想起俗话不是说：“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枉自在世上走”，便陡地升起一股热烈来。
下定决心了的天生，右手的食指推开左手里的火柴盒，认真地从里面选了一根粗壮结实的火柴，用食指和大拇指捏出来，左手关上火柴盒，再把火柴盒侧过来。右手里捏着的火柴棍对着火柴的打火皮虚晃了几下，再对准了用力划下去，一道耀眼的光芒就升腾起来。
等燃烧着的火柴头旺盛起来，复生才慢慢抬起火柴头，精确地对着在嘴里挺立着的烟头，先是小口吮了一下，烟头却没有一丝动静。复生转过头去，小心地翕开一些嘴唇，轻轻吐了一小口气，再回过头来，把衔在嘴里的香烟稳住，稍微高过火柴头上跳跃的火焰，然后用力吸吮。还没等一口气吸完，一股燃烧着的辣椒一样的味道，就迷漫了整个口腔，然后膨胀起来，火烧火燎地刺激着喉咙，沿着食道突破，直扑肠胃。
复生的眼睛在鼻子的刺激下，泪水就从眼角冒出来。肚子里那股涩辣霉烂的味道，终于在爆炸了似的烟雾的横冲直撞中开始搅动起来，身体立即像被堵住了的烟囱，马上就要膨胀起来。
肚胀腹鼓口被塞的复生，身体像被点燃了的孔明灯，但一点也不像要飞起来那样的轻松，反而很沉重的感觉。
“阿嚏——”
难受了好半天，复生终于从嘴和鼻孔里同时喷出混和着液体的气流，肛门也像被子炮弹击中，震开了一个缺口，肚子里的东西就像被打开了的仓库，源源不断地倾泄出来。
看火柴还燃烧着，烟头却没有像火炭那样燃烧起来，复生把烟头再对了上去，像呵护一个要想睡觉的婴儿，稍微用力吸吮起来，这回香烟好像被打开了节的竹筒，竟然轻松起来。香烟的味道也不那么浓烈，进到嘴里也不那么炙热。复生翕开嘴唇，让烟雾从唇缝里跑出去。
直到火柴燃尽，香烟随着腹部的收缩忽明忽暗地燃烧，复生才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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