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天台是丹丘
作者 野 草
其实，这天台非是那天台。
《刘阮入天台》之天台在浙江省的天台县，而这天台却位于河北省的临城县，是八百里莽太行中的一位小“哥们儿”。
少年时好看“闲书”，看《刘阮入天台》时便被文章中的那座山魅惑了。文章虽然是写刘晨、阮肇与二女仙的罗曼史，但字里行间却透着山的险峻与山的幽美！不险峻刘、阮何以迷途？不幽美仙人岂肯卜居？自是，无缘的天台山便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
事有凑巧，太行奇观“崆山白云洞”被发现之后，一个不大而不小的风景区便应运而生，区内这座同名同姓的天台山也从岁月的活埋中披露出来。于是，在“爱彼及此”的唆使下，二北扑向了它。
有位古人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却不然，好多事就难以自知，弄不明白这躯中年轮、轮中纤维，为什么时不时的生出些古古怪的情绪。比如眼前吧，天台在望心中却悲不悲喜不喜地漫上一层层来晚了、来早了的缺憾和怅惘。
更说睌也真晚得可怜。不仅错过了春花，错过了秋月，更为甚者是比我而晚的明代人乔壁星又晚了四百余年！这位嘉靖朝的巡按大人有首题壁诗：“人道天台是丹丘，上有五城十二楼，今日登临无觅处，白云苍山对清秋。”他来晚的惋惜和无可奈何里尚有白云清秋中五城十二楼的传闻，我呢？我只有一缕寒风吹丹壁了。
说早他也似有早的道理。超前于草木复苏，超前于楼台重见，山野里虽少了些人文色调，史学鳞片，但有一个赤裸的天台让你的目光去触摸去感觉，让你的神经去遐想去感悟，于“秃”的真情里，于“裸”的实感里领略原始自然的妙谛，这滋味当然比那来晚的情绪甘美多了。
我收拢前者，放纵后者，快步“闯”进山门！
入目第一景是那片伫于路旁的暗红色“龟背石”。“龟背”之谓是因了那片石上圈圈环环的花纹凹凹凸凸成的龟背样。除了美观，伫石是这里地质特点的诠释，说明着天台山的沉积石英砂岩构造。这里的山路全是这种红条石砌成的，除了防滑，走在这种形波似水、状枝类叶、犹龟背如草茎的花纹上，仿佛置身岁月的深层，听一种史前的语言说着幽幽古意。我真佩服那些粗手糙骨的筑路者，叫你在实用里接受地质美学的陶冶。
天台山的石头全是红的，且红得恣肆，盖不住的露头就是一蓬“火”，映得你浑身火燥热。正在这“火”中炼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时，峰回路转，前面竟出现了柏翠石暗又一谷。满谷的柏树，怒枝劲干盘结交错，青针蓊叶遮天蔽日，钻进去的第一感觉是清新，第二感觉是冷寂。若把青城天下幽的“幽”字“幽”到这里想也说得过去。从红石丛生的“火海”跳入这绿树织成的“翠湖”，人也一下子精神起来：
“此地何名？”
“迷谷。这谷是龙首峡的一个组成部分。”
陪我们登山的县旅游局长李海林一边解答，一边指指划划地让我们看。顺他所指，谷如绿龙盘旋而上，尽头一壁红火的断崖似龙首回望，狰狞之势使一谷柏林更显威猛和森然。然而这威猛中尚存婉约，森然中又蕴缠绵。不信？请看林间那突兀的龟样巨岩及岩下所刻之“宝蟾戏月”；清听海林所讲的“神龟偷情”之故事；畅想谷口已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的“慈云庵”遣址里三皇姑把庵卖给和尚的故事……
骤然，三分促狭、七分好奇逗起我一番话来：
“海林！你想在景区内建一批树皮房，盘炉建灶，以供雅人度周未，以济情侣过蜜月，是不是受了那些和尚、尼姑、神龟偷情的启发才想出来的？你是不是想造个迷谷来'迷，银子呀？”
他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笑声惊起一群乌鸦、一群此处独有的红腿红嘴乌鸦。我们在评说鸦禽的嬉闹中走上了靜心凹。
静心凹，似洞非洞的凹在不着天不着地的半山腰里，头上是犬牙交错的悬石，脚下是一级级通向红尘的阶石，个中七八尊罗汉或站或立或冷眼向世界或闭目不看世界地被塑在那里。我想：佛祖在树下悟道，弟子在罅中修行，这倒也不悖承传。栉清风沐山岚，不受香火的纠缠，不正是自在佛心，纯正人格的展示吗？比之辉煌于大雄宝殿中的诸佛，这些罗汉就更“佛”了。
天台山既是旧时名山自然会有很多名景圣境，人工的虽废弃殆尽，但自然的仍会有自然的存留。所以，行行重行行，我们过珍珠洞，踏上天梯，越一线天，步玉皇顶……憩悬空亭之后又眺望大天眼，小天眼，瞻凤凰蛋、梨花沟……期间，最令人遐想的莫过于大、小天眼了。
两座峰巅之上两条墙样的石壁，两条石壁上各有一个月亮门样的洞，云来雾去，半遮半露的直觑人间，因是一大一小，故名：大天眼，小天眼，世上的糊涂事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使那些无可奈何的当事人、断事人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使不了之事不了了之；甚而拿这“睁一眼闭一眼”来劝人劝已，以求心理的平衡。想来“天”对地上的一些事也是无能为力的，但盛名之下，又不敢把眼闭了，只好一眼大一眼小的来个视而不见。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共识吧。
想那天台，游这天台。游这天台又以妄说天眼而结束，是我始料不及的。于是，只好下山，到山前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的程阳战役旧址去凭吊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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